第61章 他想活出怎样的人生(1/3)
丁文森回到病房的时候,还在想着刚才的那股风,身体还瑟瑟地发抖。
他没出去买吃的,订了外卖,正在等。
老丈人已经躺在那里喊着,饿,我饿,叫井梅来,我饿。
丁文森说,喊什么?一会儿饭菜就来了。
你不知道,你吃得多,拉得也多,我就要给你收拾,我看你还是少吃点儿。
老丈人说,你是坏人,你是坏人。
看井梅来,我不告诉她的,你这样的人,和你离婚,就对了。
丁文森说,闭嘴。
老丈人说,你这样的,就不配有女人。
丁文森说,闭嘴。
再说,真不给你吃的了。
老丈人不说话了,但放了一个又响又臭的屁。
老丈人笑了,说,这是在骂你呢。
丁文森摇了摇头。
他看到小火柴发来的雪人图片,还真有几分和他神似。
丁文森笑了笑。
今天要是上班的话,站在仓库上面的楼梯上,就可以看到封冻的河面了,还可以看到小火柴。
老丈人看到邻病床的病人在吃香蕉,他说,丁文森,我想吃香蕉。
丁文森说,不给吃。
老丈人说,不给吃,那我哭了。
他还真哭了,是在喉咙里,鼻腔里哭。
旁边的病人叫家属拿一个给老丈人。
丁文森说,我一会儿去买。
我们不要。
病人家属说,吃吧。
老丈人伸手要接,丁文森瞪了老丈人一眼。
老丈人没敢接。
病人家属说,你让他拿着吧。
丁文森说,拿着,吃吧。
看什么你都馋。
病人说,老爷子,这是你女婿吧?女婿能这样照顾你,你就知足吧。
老丈人说,前女婚。
丁文森说,他倒撇得很清。
病人说,前女婿就更难得啦!老丈人香蕉皮没扒干净,就往嘴里塞着。
丁文森伸手,要帮他把香蕉上没扒下的皮拽下来。
老丈人吓了一跳,身子侧过去。
丁文森说,你这哪是有病啊?你是馋的啊!老丈人吃完香蕉,转过头来,说,你馋啦,这是人家给我的。
我就不给你吃。
馋死你。
哼。
丁文森说,好吧,一会儿饭菜来了,也不给你吃。
老丈人转动着眼珠,说,要不,我把香蕉拉出来,给你。
丁文森说,井旭东,你过分啦!我和你女儿已经没什么关系了。
我来帮你,只是出于怜悯心,你不要过分了。
老丈人看到丁文森生气了,连忙服软了,哄着丁文森说,不气啊!不气啊!丁文森哭笑不得。
在外卖没来之前,两人几乎一声不吭。
老丈人不时睁开眼睛膘一眼丁文森。
丁文森感觉到了,也不搭理他。
是外卖的电话,丁文森接了,说,我马上到电梯口。
丁文森出去了,过了一会儿,拎着饭菜回来。
老丈人这时候已经自己把围脖围上了。
这个举动,还是让丁文森一愣,好像老人根本就没病似的。
丁文森说,不给你吃。
老丈人说,女婿,我饿。
丁文森说,是前女婿。
老丈人说,要不,井梅来,我和她说说,让你们复婚。
丁文森说,你的话,在井梅那儿不好使。
老丈人说,是不好使,可我那死去的老伴的话,也许好使。
井梅听她妈的。
丁文森说,咋?死人能说话吗?老丈人说,我就说她妈托梦给我了,让我告诉她,不要和你离婚,复婚吧。
丁文森说,亏你为了口吃的,编出这样的谎话。
好啦,吃吧。
丁文森给他喂饭喂菜。
老丈人热泪盈眶了。
丁文森说,你就装吧。
老丈人边咀嚼着饭菜,边含糊地说,这可不是鳄鱼的眼泪,是感动啊!丁文森笑了,说,以前没发现你这么能说啊!这生病,倒让你那根说话的神经通了。
老丈人近乎猥亵地笑了笑。
丁文森说,你还笑?老丈人连忙收了笑容,安静地吃着丁文森喂过去的饭菜。
吃过饭后,丁文森把泡沫饭盒都扔了。
走廊窗户上的那个大窟窿,风呼呼的。
丁文森害怕地躲到一个拐角里把烟抽完。
某一刻,丁文森真想逃离这医院,这充满了病人的空间,让他都觉得自己要病了。
可是,既然答应了井梅,又请了年假,也只好熬过这段日子了。
一个病人蒙着白布,被从一间病房里推出来,后面跟着一群拖拽的、挽留的哭声,在哭声里爆发出一句,爸,你咋说走就走了啊?你就这么撇下我们,我们没爸爸啦!哭声紧跟在手推车后面,一同进了电梯。
丁文森释然了,眼睛望着走廊玻璃上的那个窟窿,狠狠用力,把烟头从那个窟窿扔出去。
这时候,一个邋里邋遢的十二三岁的男孩走过来,蓬乱着头发,穿着一件几乎要拖拽到地上的军大衣,脚上的棉鞋也破烂个洞,用胶布粘着。
他右手拎着一塑料袋香蕉,吸溜了一下冻出来的鼻涕,在电梯门开的时候,那鼻涕又流出来,他左手擤了下,举着手,等电梯门开了,甩到电梯外面,他也从电梯里走出来。
井梅用电饭锅做饭的时候,擦了擦地板,灰,薄薄一层。
她穿着一件粉色的睡衣。
屋子里的暖气热。
老陈问了些赵文华的事情,又回书房里了。
井梅从来的那一天,老陈总是喜欢躲在书房里。
如果要进去的话,必须敲门。
就是赵文华进去,也要敲门。
井梅拿着抹布擦地到书房门口,轻轻地听了听,里面好像有什么声音,她听,她听,听明白了,心里面咯噔一下,脸红了,连忙抹着地上的灰尘,离开,朝着厨房门那边擦去,几乎是爬过去的。
她的心还怦怦直跳,身子热了。
她在厨房门口,站起来,脚下是积攒的一小堆灰尘和碎屑。
她又弯下腰来,把碎屑和灰尘粘起来,扔到垃圾篓内。
她看了眼电饭锅,米饭快煮好了,可以闻到香喷喷的稻米香味儿,甜丝丝的,诱人了,勾起食欲了。
井梅洗了手,把还热乎的茭白炒肉从打包盒里拨出来一小盘,把剩下的装进保温饭盒里。
她饿了,肚子里响起阵阵鸣叫。
井梅去浴室内,洗了把脸,顺便把赵文华要的口红和香水装到一个化妆包里。
那里面眉刀、眉笔、夹眼睫毛钳子、粉饼、小镜子的,一堆,很多井梅都没见过。
尤其是那些化妆品,都是外文字母,她连名字都叫不上来。
井梅又去衣柜,找衣服和床单。
那里面的衣服更是井梅没见过的牌子。
她挑了两件,适合医院里穿的,还把棉睡衣也带了一件。
在衣柜里,她发现一件夏天穿的吊带黑色真丝睡衣,真是性感,看着心里面痒痒的。
她伸手摸了摸,手感也真是好,丝滑丝滑的。
她还从抽屉里拿出来两双袜子,发现里面没穿过的丝袜,近十几种颜色。
黑色。
肉色。
灰色。
白色。
紫丝。
白丝。
皮肤色。
枣红色。
红色。
玫瑰红色。
咖啡色。
蓝色。
透明裸色…其中,黑色最多,一叠。
井梅真是大开眼界,眼花缭乱,心跳都加速了。
作为单数,作为女人,她真是白活了。
井梅随手打开另一个柜子,里面是各色的假发。
她连忙关上。
井梅又看了看小纸片上记录的,几乎差不多了,她把东西装到一个整理袋内,放到门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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厨房里的电饭锅叫了。
井梅连忙进去,拔了电,打开锅盖,真是好米,做出来的饭,味道就是不一样。
她把小盘的茭白炒肉,又热了热,手摸了摸打包的红烧肉,还热乎。
她一一端上桌,喊着,陈叔,吃饭了。
过了一会儿,老陈从书房出来,去洗手间,洗了洗手,又去卫生间一趟。
当然,他的动作是缓慢的,身体向左面倾斜。
井梅解释了一下,菜是从喜迎春饭店打包的,是阿姨想吃茭白炒肉,她拨出来一些。
吃饭的时候,井梅没敢看老陈,低头吃饭。
老陈问了几句赵文华的事儿,说,这屋里少了女人,就是空了。
井梅安慰了几句说,过几天就应该能出院了,在家里养着。
老陈说,没有什么人去看望她吧?井梅说,有个叫姚芬芳的,去了。
我走的时候,再没人去。
老陈叹息了一下,说,我以为她发个朋友圈,会有很多人去呢。
这要是以前…老陈继续吃饭,目光瞄了井梅一眼,目光轻柔,像一只雏鸟的绒毛,落在井梅身上,轻轻抚摸了一下。
井梅饿了,再加上天冷,她起来,又去盛了一小碗米饭。
香喷喷的米饭真是让人有食欲,再加上茭白炒肉。
茭白的火候正好,脆透着甜,口感极佳。
井梅先吃完的,去把自己的碗筷洗了,也是为了节省时间。
这时间,她又把灶台擦了一遍,连带抽油烟机,也抹了几下。
老陈吃完了,井梅过来收拾。
老陈坐在桌边,还没离开。
井梅把那张卡掏出来,放到桌面上,推给老陈、说,这卡,我不能要。
老陈愣了,说,怎么?井梅说,我不能要。
老陈的手伸过来,抓住了井梅的手,望着井梅,说,少吗?井梅说,不是多少的问题,是我不能要。
老陈的手紧紧地抓住她的手。
井梅说,陈叔。
老陈没听见似的。
井梅又说了一句,陈叔。
老陈才松开手说,那我先收着,等你需要了,再给你。
井梅抽回手来,收拾着桌子,去厨房,把米饭给赵文华装上一碗,放到保温饭盒的上层,拧上盖子。
井梅换了衣服,穿上羽绒服,拎起门边的整理袋,说,陈叔,我去医院了。
老陈叹了口气说,去吧。
你要是觉得钱少了,你说。
井梅开门,关门。
她背部倚靠在门上,静默了几秒钟,才来到电梯口。
除过雪的马路上,车辆明显多了起来。
黑白相间的马路,黑色大于白色。
井梅这次没打车,而是坐公交车直接到骨科医院门口下车。
在车内,有两个老人甚至为抢座位,吵了起来。
井梅拿着东西躲开了。
一个戴着墨镜拄着棍子的盲人说,你们吵什么吵?闭嘴。
没想到盲人的这一声,还是让两个老人停住了谩骂,但很快他们意识到了那是从一个盲人嘴里说出来的话。
他们又吵起来,还把矛头指向了盲人,你个瞎子,多管闲事儿,信不信,把你从车上扔下去。
有人说,和盲人较劲算什么能耐,大冬天的也冻不住你们的臭嘴吗?这次说话的人是个中年男人。
那俩老人噤声了。
虽然车内的乘客都穿着棉袄,但井梅还是能闻到他(她)们身上的味儿,和自已模一样,倒是从整理袋里透出来的味道,是异样的,是另一个复数,但那不可能是井梅能抵达的复数。
从车上下来,外面的风,撩闲了,让井梅觉得冷了。
井梅的耳边回响起她在老陈书房门口听到的细微声音。
她快步朝着骨科医院大门走去。
她拎着整理袋,带子突然折了,掉在地上,啪的一声,她踢了一下,又踢了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