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章(1/3)
范王氏的小院里挂起了白幡。
主屋的正堂供奉起了牌位,棺木停灵七天。
大门前的灯笼们换了一身白衣,里面油火昼夜长亮,头七未过,在习俗里,这是引路的灯火,是给去世的亲人照亮一条归家的路,让他们在回魂夜里归到家中看最后一眼,尔后安心离去,从此阴阳两隔。
繁琐又复杂的丧礼一代代传下来,至今未止。
沈珏看着范王氏赶来的亲属们操持辛苦,本想说不用办了,他们夫妻的魂早已让阴差领上了黄泉路。
终究还是没有说。
生与死从来都是人类最大的事。
在期待里呱呱坠地的婴儿,落地那一刻就被亲长记下了生辰,往后无数个春秋寒暑,那天都是祂一个人的节日。
直至死亡。
双亲去世之后,沈珏也曾想象过死后是怎样一个世界,是否也有亭台和楼阁,孤魂野鬼们也在城池间穿梭行走,仿佛一切如常。
他想的越多,便越觉得自己荒诞,若是人死后还能在另一个空间存在,见到都是曾见过的同类,憎恶的,欢喜的,奉奉迎迎……悉数都在,那死亡和活着又有什么区别。
多年以前,在阿爹沈清轩的第二世季玖去世后,他曾试图追随着伊墨的脚步闯过地府。
一面是担心伊墨的安危,另一面也是有几分好奇,想去探个究竟。
然而他那时本领低微,连守门阴差都较量不过,亦是在那位阴差面前他方才知道自己的无能。
弱小而无用的自己,不过是个守门的鬼吏都成了他的拦路虎,伊墨挥挥手就能解决的对手,他遭遇上却毫无还手之力。
偏是他自己造就的弱小。
几百年的光阴流逝中,他耗费大量的时间妆点自己身为人类的那部分,君子六艺一样不落地钻研,仅读过的书都能装满几间屋子。
过分怠于做妖的那份本事,于是尝到苦果,做不得纯粹的人,亦做不好纯粹的妖。
花了几百年时光,活成了半上不下的尴尬样子。
“所以你不要学我。
”
沈珏站在窗前看着天空,头也不回地对昙薮淡淡道。
暮色四合的雍州城,天光有着绚丽的颜色,落在窗棂,洒在屋檐,照的一切都暖融融的,连院子里的素白幡都蒙了金橘色,使得本该悲凉丧事,笼上了一层瑰丽秋景。
一列人字形的大雁从天穹飞过。
昙薮坐在窗边,暖色光线落在和尚脸上,他微微仰着脸,遮着眼睛的布帛已被批准摘下。
“我还俗后能做好亲王?”他低声不知是要问谁。
遗传自赵家的眼睛里装满犹疑不定,皇家亲王还是自在和尚,俱是前途叵测的两难。
自从血洗宗亲的那位祖宗之后,本朝的宗室们便算是遭了秧,仿佛开启了某种诅咒,一代代皇亲国戚们善始善终的少,中途夭折的多,他若不是机缘巧合,幼童时被师父收入门下,昙薮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长大。
“我知道自己大约是做不好和尚,我的师父一直说我六根不净。
”昙薮笑了一声,自嘲地道:“回去怕是也当不好亲王。
”
看了眼沈珏面若沉水的脸,他想起先前这人说的话,他说他做不得人,也做不好妖,相比其几百年都没活出个结果,自己也似乎连为难都可笑。
好歹,现在龙椅上坐着的,是他的长兄。
沈珏却说:“做不好和尚或亲王有什么关系?”
他依然望着远方天际那行大雁,也不知道它们还要飞多久,才能回到莺飞草长的南方,终其一生都在迁徙的鸟,南来北往的飞翔,和终其一生都在行走的他意外相合,沈珏忍不住松软了神情,露出一丝愉悦来。
转过脸凝视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