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0章(3/3)
消化情绪,想一个人留下来多待一会儿,爸爸就算千言万语,也不会在这时候强行多问她什么。
梁秉言走后,梁昭夕坐在爸妈的墓碑边,贴着妈妈的照片放肆地大哭一场,哭过后又埋着头天真纯稚地笑,最后她把自己卷缩成小小的一团,肩膀止不住发抖。
将近过了四个小时,下午的天色阴得更沉,墓园里色调灰蒙,欲来的风雪把空气搅得冰冷彻骨,梁昭夕才缓缓直起酸麻的身体,做出决定。
她要离开孟慎廷,沈执只是方式,即使不是沈执,是另外的别人,别的途径,只要可以真正离开他,与他彻底地切割,她都该毫不犹豫去做。
离开他,才是她唯一的,也是最后的,能为他做的事。
孟停在她身上折损的,消磨的,疯狂的,苦痛的,已经够多了。
她想走,以目前孟慎廷的状态,这种紧迫盯人,把她时刻攥在掌心里的焦灼程度肯定不行,她根本找不到机会去实行沈执的安排。
要跟他断掉,她就必须先安抚,只有让他稍稍平息,找回一丝他渴求的希望,他才能给她一点喘息的余地,让她有可能逃掉。
梁昭夕走出墓园的时候,天暗得仿佛傍晚,这个时间段,墓园格外安静,外面的停车场放眼一看都是空的,只有最近的车位上停着熟悉的黑色定制幻影。
崔良钧从驾驶座下来,妥帖为梁昭夕拉开车门:“梁小姐,我送您回去。
”
梁昭夕意外于钧叔的出现,他不是应该时刻陪在孟慎廷身边才对吗,她忍住没多问,沉默地坐进后排,看到旁边位置上随意扔下的黑色西装,显然是从男人身上脱掉的,触手微凉,早就没了体温。
她悄悄摩挲,低着眼帘,挣扎着要不要问出口,崔良钧在前面转动方向盘,适时地主动说:“您别误会,少东家没有靠近过墓园,我之前一直跟着他,他今天的行程提前结束,我才没找别的司机,直接过来接您。
”
“提前结束……”梁昭夕平稳地开口,“是我出来太晚,他不高兴了吗。
”
崔良钧从后视镜看她,眼里堆着深重的忧虑,顿了顿,说出实话:“没有,少东家胃疼得有些过度,是我擅作主张,把车转向去了一次医院,他状况不是很好,今天不适合再到公司。
”
梁昭夕浮在半空的心脏猛然抽紧,脱口而出:“他真的胃疼?”
崔良钧哑然:“难道会有假吗,他那种性格,从不会喊疼,以前在美国,在孟家刻意打造的训练场,还有年少时候在拳台上,骨头断了血流成河,他都不吭声,如果不是这次疼得过份,我也不可能发现。
”
梁昭夕手指微微发颤,折进掌心里攥住,她尽量表现得不在意,忽略掉她早上出来前对他说疼的视若无睹,把重点转到别处,关于他的过去,美国和孟家非人磨练的事她都听过一些,但年少的拳台是什么,她难以想象。
“拳台……”她小声问,“他以前还打过拳吗。
”
崔良钧刚才是情绪一时波动,说话有些无遮拦,这会儿反应过来失言,想来少东家不会希望她知道太多从前的事。
他粉饰太平地笑笑:“没有,年纪轻时随便玩的,只是我太不习惯看他痛的样子,一时言不及义。
”
梁昭夕指尖摩擦得生热,她松开,去触摸冰凉的玻璃,试图降下温度,她不经意问:“他不留在医院住院吗。
”
崔良钧摇头:“他说,你不会去医院看他,而今天,他有七八个小时没见到你了。
”
车停在青檀苑的车库,梁昭夕已经分辨不清自己的心情,她按部就班上楼,解锁家门,推开的一刻,正对面大片的落地窗外雪片纷扬,给整个客厅填满冰凉的灰白色。
她目光动了动,看到一言不发陷在沙发里的那道颀长侧影,她明明弄出响声,可他没有动,冷凝的空气里隐约有微重的,急促的呼吸,似乎是睡着的,像压抑在海面下,只是听着,就让她胸口涨起潮湿的咸涩。
梁昭夕调整呼吸,放慢脚步走向沙发,玄关的灯照不到这里,把男人的身影勾勒得模糊。
孟慎廷仰靠着陷进沙发背里,他眼睫低低压着,晦暗的两道阴影遮在脸上,眉骨狭长凌厉,眼窝深邃,唇线下意识绷紧,嘴角敛起,显得那样冷酷寡情,然而此时此刻,他一只手摁在胃上,手掌与身体之间,竟然隔着一层东西。
是她今早脱下的睡衣。
他忍着剧痛睡在这里,怀中搂着她穿过的衣服。
梁昭夕睫毛颤了颤,深吸气,俯下身靠近他一些,看到她睡衣底下,他衬衫的衣襟凌乱敞着,似乎是太闷,扯开了露出胸膛。
虽然极致的亲密有过那么多,可她其实没有面对面这样仔细地看过他身体。
她是第一次发现,他胸骨上有很多陈年旧伤的痕迹,有些像严重的击打伤,颜色略深一些,退不掉了,有些明显是刺穿伤,留了疤痕。
梁昭夕禁不住蹙眉,嗓子里堆积着越来越多不稳的气血,她伸手碰了一下,很凉,她手又抬起,靠近他的脸颊,想试试温度。
她手指贴过去时,孟慎廷极度敏锐地拧起眉心,他忽然睁眼,泼墨的瞳仁深处一片冷厉,刺骨的目光在触及她那一刻,迅速塌陷下去,坍成幽黑的深涧。
孟慎廷反射性地拢了把衬衣,遮住胸前的旧伤。
以前他不怕她看,但现在,昭昭嫌恶他的地方太多了,他比她年纪大,古板无趣,控制独|裁,那些层叠的疤痕对于年轻女孩子来说,只是他身上不堪入目的印记,恐怕避之不及。
胸前这些,大多是十五岁那年在地下拳台卖命时留下的伤,以为早晚会淡掉,会随着那些染血的时光一起消失,没想到嵌刻在他身上,经年累月消除不掉。
他没有办法,那个年纪,他受制于孟家,想赚钱养她四面受阻,为了最快速度凑够给她应急的五十万,他能想到的,能做到的,也只有拿年少无畏的命去换。
可惜少年的身骨还是脆弱,吐了血再爬起来,肋骨断了穿过皮肉,再爬起来,到最后终究留下了伤,怕是要跟一辈子。
孟慎廷再抬眼,才看到梁昭夕的手悬在他脸侧,她半弯着腰,没有直起,就这样保持着可以感受到呼吸的距离。
她有多久没有离他这么近。
她有多久没把眼神分给他一丝。
孟慎廷呼吸隐隐急重,一把握住她手腕,唯恐她收回,他指腹捏着她,克制住骨骼深处溢出的颤意,盯着她沙哑问:“怎么,回来就要打我吗,只打一边怎么够?”
他攥着她,抚开她微蜷的手掌,牵引她抬起,再落下,啪一声轻响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。
孟慎廷眼底血丝盘结,声线低沉磨人:“过瘾吗,还要再打几次,我帮你。
”
他略微扯唇,把她拽到面前,滚烫的吐息灼烧她:“想怎么打都可以,只要碰碰我,摸摸我,昭昭,我刚才梦到你,你知不知道,梦里你对我说什么。
”
梁昭夕口唇冷硬抿起,仍在他温度下溶解,她心拧成团,听到孟慎廷滚着沙砾的答案:“你说,你还要我。
”
她错开视线,不肯对视,冰凉着语调问:“所以呢,你想说什么。
”
“所以,不理我也好,不看我也好,恨我也好,厌恶我也好,”孟慎廷直起背,他坐着,她站着,他就这样把她拥进怀里,手指死死抓着她背上的衣服,声音低如耳语,“别不要我。
”
他头低下,埋入她温热跳动的胸前,发疯地渴望她,渴望到与她贴合的皮肤也生出痛感。
他手在微微发抖,不堪承受地哑声重复那句话:“昭昭,别不要我。
”
我求你。
别不要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