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3章(3/3)
家里还没有柜簏来放置,当然得悬起来,不能被老鼠咬坏了。
若说从前季凤最怕冬日,那浑身都冻的打哆嗦,一喘气,下巴都战战兢兢的,手指肿的和芦菔一样,又痒又烂,看见人家有一身芦絮做的冬衣,都艳羡极了。
现可不一样了,她倒隐隐期待小雪那日的大降温,想穿上这好衣裳,浑身暖和的,出去溜达一圈。
季胥翻过来,枕手道:“冬衣是有了,被褥还缺呢,再做上绵鞋,这样才暖和。
”
就现在睡觉便有些凉了,她们都拿旧衣裳来盖。
至于那鞋,是灯芯草编的,季胥每日里脚程多,都不知穿坏多少双了,好在季凤跟着田氏学过,会编草鞋,便采了灯芯草来,编出一双双,放在床底下。
妹妹们虽有一双陈年旧麻鞋,补丁不说,都有些挤脚了,冬日该做新的。
“阿姊,那绵多精贵哪,百钱一斤呢,整个本固里,也就冯家还能买的起,拿来做被褥睡觉,多可惜哪。
”
在季凤看来,做成衣裳,虽是心疼这费银钱,但能鲜鲜亮亮的穿出去,让人瞅见。
这做成被褥,睡在家里内室,人不能瞧看着,不是白白费这大笔钱?
她说道:“阿姊,不如咱们这垫的褥子,就往苇草席子下头垫些禾草,垫厚实些;
被子就做芦絮的,十个钱能买三斤芦絮,
不,还是我走远些,沿那灵水河边多找找,若能多摘些回来,一个钱也不用花呢,像外头晒的那些决明子一样。
”
往年冬日,她们便是这样捱过来的。
“这样不好,睡觉该冻坏了,”
季胥循循说道,
“禾草和芦絮哪里有绵缓和,若是冻出风寒,找药姑寻药吃,那该是白花的银钱了,往日没条件,那是没法子的事,索性咱们现在能攒下钱,就做绵的,睡着暖和,才不冻坏身子,好不好?”
季凤向来听阿姊的,尤其她说的这样真恳,季凤哪能不依,挨过去应好,心头不由的生出期待,这绵塞的被褥,睡起来是什么滋味?
又连卖了两日的皮蛋角子,季胥带着全身家当,一千七百五十钱,去了乡市的布肆。
布肆是个方正的格局,中间木案堆着布匹,麻的、葛的、小部分是绵的,旁边挂着各式成衣,诸如襜褕、夹袍、复襦、短褐……还下身穿的无裆绔、带裆绔、胫衣,若是夏日,这里还有犊鼻裈的。
裙只有一两条,美观大于实用的衣物,要县里的店肆卖的更齐全丰富。
庄蕙娘卖完角子,怕季胥东西多不好拿,陪她一道来的,左瞧右看,捂紧了贴身的钱袋子,啧啧,这些料子成衣可真贵,哪有自己织布来做划算。
这店肆是外乡布料商开的,雇了掌柜的在这坐贾,眼角一扫,见的是两个农女农妇,穿的土气,不冷不热道:
“自便。
”
季胥也没瞧见有绵,但听王典计说,乡里这间布肆是卖绵的,他老人家买过,便问道:
“掌柜的,你这有绵吗?”
“有有有!”
掌柜的一下就弹起来了,笑的露出牙根,“女娘要多少?”
一日下来,可也没几个人能问绵的,这绵价高,生意赚头大,他可不就灿烂了。
“十三斤。
”
“来来来!里边儿请,一瞧您二位就是富贵相,我说小店怎的亮堂了起来。
”
掌柜的躬身请着,将她们引至后头的小库房,只见一排的麻袋,揭开都是一团团的绵。
“我这绵,虽说百钱一斤,但都是从蚕户家里收来的上等好绵,女娘你摸摸,是不是可软乎细腻?”掌柜的殷勤道。
季胥摸着,要比甘家给的稍次些,颜色偏黄,掺有剥茧时留下的蛹壳,但也都是实实在在的绵,能保暖就够了。
季胥让掌柜的称了十三斤,又在这买了一匹麻布,陈家的麻都纺完了,没有能卖的了,她这才在肆
里买。
想着,家里剩的那半匹鸡鸣布,鲜亮名贵,留着日后做衣裳。
芯子只要是绵的,这睡觉的床单被罩,外面套用麻布的也耐造、舒适。
买上一匹,足能做两床还有富余,替换着洗用,余的布还能拿来缝三个塞决明子的枕头,那睡了容易后脖子酸的旧木枕便劈了来当柴烧,零碎的布再拿来做些手巾、巾子、抱腹这样的小件,季胥这样盘算着。
掌柜的使唤自家小子去忙过称之事,自己仍在这边攀谈,那能买的起绵的,可是大客户,他笑脸道:
“女娘买绵,若是做绵被绵褥,小店能无偿加工,做完后再过称,绝对足数,不是那偷斤少两的。
”
季胥听说,自然欢喜,她可不会缝绵被,问了庄蕙娘,对方也只缝过芦絮的,对这绵的有些没底。
“那麻烦掌柜的了,做一床八斤的绵被,四斤的褥子,余的那一斤,我自己带回去做鞋。
”
季胥说罢,又在这看鞋底。
庄蕙娘扯扯她,低了嗓门道:“这鞋底我会纳,我教你,不用费钱在这买做好的,白白的出了工价。
”
季胥道:“婶儿教我做鞋面罢,这鞋底,若是纳了来,明日就小雪了,该来不及做了。
”
庄蕙娘想想也是,便替她肉疼的,看她用手指比好长短,挑了三双鞋底,俱是粗麻线纳的,鞋底还嵌合了木楦,很厚实,三双一共五十个钱。
掌柜的笑赞道:“女娘眼光真好,这麻履底嵌了木底,耐磨的很,能穿好几年咧!”
十三斤绵、一匹麻布、三双履底,季胥共付了一千七百五十钱,钱袋里一个子也不剩了。
掌柜的呲着牙花儿,嘴都合不拢的点钱,做成笔大生意,忙的使唤小子,送她们回家,也好认个路,临走还亲送出好远,摇手道:
“再来!做好的被褥,明日小子会送至贵府的!您安坐着便行!”
季胥、庄蕙娘,并帮提着包作两布橐绵的小子,一路向本固里去,在岔道口时,季胥遥遥指了指自家在垄上的住所,说道:
“有劳了,就送到这罢,明日将被褥送到那家便行。
”
小子记在心内,撤身回去了。
庄蕙娘也朝另向归家去,一面道:“你过会儿拿了布料来我家,我这就教你缝鞋面。
”
季胥便跟着陈家婶儿,将三姊妹的鞋面做了出来,缝在买来的鞋底上,用的还是盖房那日盛六谷的那尺红布,也一并与冬衣包好悬在西屋的,眼下翻出来,正好能裁作两个妹妹的鞋面,那颜色鲜亮,妹妹们听说爱的什么似的,巴巴盼着了,有点碎布条季凤还央了季胥,要拿来编头绳。
至于季胥的,她倒不好那赭红,正好还有鸡鸣布的碎料子,是那日做冬衣裁剪出来的,大小做鞋面也合适。
莲青的色,厚厚的绵,保管冻不着脚趾头,颜色也秀气。
季胥还额外用那些零碎的鸡鸣布、红布,缝缝补补拼凑起来,试着做了三双绵手套,布料缝的不比后世的毛线织的,还有伸缩,能贴合着手,她尽量比着大小来裁,做成并指的样式,腕处缝了两根带子来束口。
手套西汉也是有的,这会叫做手衣。
姊妹仨手上冻疮年年复发,有这双手衣,兴许能防治点,不然这双手又肿又痒,实是难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