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9章(1/3)
晡时,
冯家食案上,陈设着白粥,冯富贞食之无味,到底碍着徐媪的身子,没有抱怨,然而心底越发因季胥说中粮价这事而不自在。
冯兴霸则扁了嘴,闹道:“我不要吃粥,说好晡食吃枣糒的!我要吃枣糒!”
这枣糒是实打实的干饭,里头还有枣干,家里倒是有秋日晒的枣儿,可稻谷剩的不足,眼看涨到六十钱一斛,年关家里还有大把的花销,若将稻谷吃完了还得费钱去买贵的,便吩咐鲍予晡食煮点粥吃。
“我要吃枣糒!枣糒!”
冯兴霸爱甜,素日喜食枣糒,今见案上没有,一番闹起来。
搅的徐媪脸色愈发挂不住,好似脸上被谁扇了巴掌。
冯大便拉下脸道:
“再闹连粥也不许吃!你瞧瞧那些乞食的难民,哪里又吃的上这些!”
这才喝的冯兴霸不敢闹,埋头吃粥,拣些菜拌着用。
“我的祖宗!你少量些!不当家不知柴米贵,这稻谷都涨到六十钱了!”
季家大房,季元量米做晡食时,金氏急着冲进来道。
一面将量筒里的稻米往回倒,盖紧了米瓮。
“这点可怎么吃?”季元不满道。
“多加些水,煮稀一点。
”
金氏悔的肠子都青了,家里头二十亩地,赋税后也还有不少余粮,听说那粮贾只待两日,便将余粮一口气卖光了。
那会听说王麻子家听信季胥的,要观望些时日,还笑话这家笨,这也就是外地粮商,他们走了还上哪卖这么好的价?等着悔去罢!
可如今,稻谷涨到这个价,金氏是半点儿也狂不起来了,整日被霜打蔫了似的,连饭食都使唤的季元去做。
“若是吃空了,还得费钱去买那六十钱一斛的,我可没钱。
”金氏又往回抓了一把米,说道。
家中不过剩了些嚼吃的口粮,若像往日那般敞开了吃干饭,根本嚼不到来年秋的。
“鸡鸣布不给扯,现连干饭都吃不上了,日子过成啥样了,越过越差。
”
崔家,崔思看着面前的米粥、菹菜,埋怨道。
廖氏被这稻谷涨价扰的心火躁盛,她家卖的最早,连粮贾那波都没赶上,亏的最多,这会子便凶了口气,道:
“你这死丫头,有的吃还嫌,让你吃两日糠咽菜,看还多嘴舌不?”
季家二房,季凤在灶屋里头舂米,只见她脚踏舂碓一头,木杵在石臼里珰珰作响。
等米脱了壳,便倒在竹簸上,手上一下下扬动着筛出粃糠。
有些粃糠落在了下头垫的麻袋外头,她都用手盘在一处,捧回糠袋里,一点不浪费。
家里已经攒有半袋糠了,日后若是养鸡鸭能作用处的,况且现在粮价涨到六十钱一斛,连带这些粃糠在她眼里也金贵起来。
筛了一遍后,簸上便剩下白米了,当然会掺着还带壳的稻谷,若要做到将米舂的干净不掺杂,要舂的更久,那会捣出来好多米屑,连着和粃糠被筛下去,这样实在可惜了。
还不如后头细细挑拣一遍。
只见凤、珠二妹跪坐在旁边的苇席子上,盘开竹簸的米粒儿,将些稻子、小石子拣出来,稻子又放回粮袋里,下次再舂。
这米在鬲中闷出来,一揭盖子那米香便令季凤觉得好。
“这样的日子能吃上干饭,可真好,亏的阿姊囤下这些稻谷,不然外头涨成这样可怎么办才好。
”
季凤心安道。
“香!”季珠垫了脚尖,把小圆脸挤在白雾里,深深嗅着。
三姊妹将那鬲中的米粒刮的干净,搭着午后掐来炒着吃的嫩菜,一粒不浪费的。
因外头蹿走的生面孔令人不安,凤、珠也不去外头寻伙伴玩闹了,三人早早漱洗过,闩门睡了。
次早,季胥依旧起来做角子,紧闭着门,外头只能瞧见窗口黄光。
家里为买二十斛粮,攒的钱花了大半,如今还剩了七百钱左右,也说不准后头什么景况,万一比现要乱,买卖若做不了,便断了来源。
眼下才冬月初,还有一整个冬日要嚼用,家里还缺许多家当没添置,总有要花钱之处,因此季胥想趁现在还算安生,还做角子卖,能卖多少算多少。
想着盛昌里有难民蹿走,里民出来都少了,生意多少差些,因此少做了些,荤、素总做了三十份,再开了罐皮蛋,挽着篮,用麻布盖严实了,与庄蕙娘两人结伴而去。
“阿姊,路上当心,早些回来。
”
凤、珠送她出门,巴巴望着,想到阿姊要走卧蛇谷,这颗心总放不下。
季胥让她们进去闩好门,渐走远了。
因她身上的绵复襦是鸡鸣布,原是甘家给的那匹好料子做的,如今穿来簇新鲜亮,倒分外打眼,可又单这一件绵的能御寒,她便在外头罩了旧日的秋衣绔,粗糙发硬的苴麻料子,穿旧了的,簪发的是再普通不过的竹笄了,十分朴素。
庄蕙娘穿的原就是半旧的补丁絮衣,并不惹眼,两人走在卧蛇谷,沿路的窝棚里有视线盯来,见是穷家女,便只嘴上念着:
“行行好。
”
并不拦上来,吃不饱时走两步都是费力的。
季胥并庄蕙娘只能当未闻,仍走自己的,她们常在这过路,若给了一次,被认熟了脸,日后便不得安生了。
“大老爷给几个钱买口吃的罢!我每日求神仙保佑您长寿无极!”
只见县里乔家的一行牛车经过,仍去牛脾山燎炭的,这年头牛贵,何况还有这样多的牛车。
难民们见是大富户,一股脑儿从窝棚内涌出来,追着牛车走,尤其扒拉着为首李管事的车。
李管事那身显眼的羊皮裘被一只黑手拉着,求情讨要。
“大老爷行行好。
”
李管事甩了袖子,喝道:“谁敢再拦!”
他们并不是头下被拦车了,从县城出来,城门口聚集的难民比这处乡里还多,已有过应对。
只见车上的仆从纷纷亮出家伙什儿,这行进山伐木作炭,他们是带了斧头柴刀的。
难民们一时被震吓的后退,并不追着了。
这头季胥与庄蕙娘只顾紧着脚步远离这处,待分别进了盛昌里与乡市,更多的是本地黔首,不像卧蛇谷似的难民聚集,全是生面孔,倒还好些。
季胥仍是一家家的门前去问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