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4章(1/3)
听到尖叫的第一时间,沈令月嗖地冲了出去,直奔那扇闹鬼的后窗,用力从外面拉开,手撑着窗台翻了进去。
“关小草,别怕,鬼都是假的!”
沈令月一跳进屋子,就迫不及待地大喊出声。
然而房间里一片漆黑,床上的关小草仍然在不停地尖叫扑腾。
直到身后亮起一点灯火,胡敏娘举着烛台,颤声问:“沈教习,您怎么来了?”
她还在试图混淆视听,故意用惊恐的语气说:“刚才您也听见了吧,真的有鬼在敲窗户……”
“别装了,那就是你用黄鳝血引来的蝙蝠!”
沈令月毫不客气地揭穿她的把戏,沉着脸一把抢过烛台,照向床铺。
原来关小草并不是被蝙蝠敲窗的声音吓到尖叫,屋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,她依旧双眼紧闭,还在昏睡着,又像是梦魇了一般,害怕地伸出手胡乱挥舞着。
“小草,关小草,你快醒醒啊。
”
沈令月着急,使劲推了她几下,又拍打她的脸颊,按人中,折腾了半天,关小草才幽幽睁开双眼,哇地一声哭出来。
“有鬼,有鬼追我,还掐我的脖子……”
沈令月单手把她抱住,不停拍着后背,“没事了没事了,都是梦,全都是假的。
”
这时,从另一边绕过来的燕宜和桃李她们也推门快步走了进来。
胡敏娘见几人都是衣着整齐,神色清明,显然是今晚一直在蹲守这边的动静,眼底不由闪过一丝慌乱。
“你们……”
“胡敏娘,你装神弄鬼,闹得女学里人心惶惶,流言四起,公主殿下不会轻饶了你——给我拿下!”
桃李厉声一喝,身后冲进来几个身姿矫健的女卫,不由分说将胡敏娘反剪双手,压在原地。
胡敏娘脸色一白,还想否认,不停地摇头,“不是我,我没有,我怎么会害自己的亲小姑子呢?”
关小草也被眼前这一幕弄懵了,弱弱出声:“桃女官,二位教习,你们是不是搞错了?”
嫂子为了留在京城陪她,连家里的大哥都抛下了,她干嘛要这样害自己呢?
而且,而且她们在女学里吃喝不愁,还能攒钱寄回家里,这样的日子不好吗?
燕宜见胡敏娘还是死活不承认,上前一步,将一个三角形小纸包在她面前晃了下。
“这是今晚桃女官派人从你的枕头里面搜出来的。
”
胡敏娘眸光连闪,低下头嘴硬道:“我去观里给小草求护身符,顺便给自己也求了一个,不行吗?”
“既然是护身符,为什么不带在身上,而是藏在枕头里面呢。
”
燕宜一边说着,一边拆开纸包,凑近闻了下里面的粉末,露出一丝了然神情。
果然是她想的那样……
她示意沈令月帮她把墙角洗脸架子上的铜盆端过来,里面还有半盆清水。
燕宜一扬手,将粉末撒进水里,搅了几下使粉末充分溶解。
回头对关小草轻声道:“别怕,我现在就给你演示,血手印是怎么来的。
“
她将整只右手浸入盆中,然后湿淋淋地往对面白墙上一拍。
昏暗灯光下,一个血手印赫然映上,残留的水痕丝丝垂落,就如血色一般。
“啊!”关小草叫出声,指着墙大喊,“就是这样的血手印,一模一样。
”
她顾不上害怕了,跳下床跑到桌边,仔细盯着盆里的水,里面只是微微泛黄,并不是血红色的。
关小草试着伸手进去蘸了一点,往墙上一按,又多出一个血指印。
“真的会变红……”此刻她已经忘记了对鬼怪的恐惧,剩下的全是好奇和疑惑,“这是怎么做到的?”
燕宜看了一眼事情败露,面如死灰的胡敏娘,轻咳一声,“江湖术士装神弄鬼的把戏,用这种粉末制造出血符的假象,敛财骗人。
用姜黄粉、石灰水、草木灰或者皂角水都能做到。
”
“画血符”的化学原理和不同流派有好几种,燕宜也不确定胡敏娘用的是哪个原材料,索性都诈一遍。
桃李今晚也是第一次听说这种江湖把戏,忍不住凑到墙边盯着那活灵活现的血手印,突然惊道:“颜色好像变浅了一点。
”
燕宜:“桃女官,你们可以去找几把扇子,对着墙面扇风,加快蒸发。
”
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扇子,桃李灵机一动,拿起一旁桌上的书册,对着墙面一通猛扇。
其他几人也上前帮忙,在呼呼的扇风声中,墙上的血迹肉眼可见地开始变淡。
燕宜补充:“如今是初夏,从夜里到天亮这段时间,热度会逐渐增加,所以就算没有吹风加速,天亮后痕迹也会基本完全消失。
”
这种自然现象,落在不懂科学,又迷信鬼神的人眼中,才会越发显得神秘莫测。
桃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。
是有人在作祟就好。
她对二人道:“我先将胡敏娘押下去看管起来,待明早公主醒来,交由她审问定夺,这样可好?”
说完嫌弃地瞪了胡敏娘一眼。
为了区区一个她,还不值当惊扰公主安寝。
沈令月和燕宜对视了一眼,点头,“一切都凭桃女官安排。
”
万一胡敏娘背后还有主使,剑指云韶女学,由同安公主亲自审问最好不过。
胡敏娘被五花大绑带出去,桃李对二人行了个谢礼:“你们守了半宿也辛苦了,趁天还没亮,不如回去再睡一会儿?”
沈令月回头看了一眼呆坐在床上,一脸惶然和迷茫的关小草,对燕宜说:“我们留下来陪陪她吧。
”
“好。
”
沈令月坐到床边,握住她的手,“不敢相信,对不对?为什么你的亲人会伤害你。
”
关小草点头,又摇头,“不是的,嫂子对我真的很好很好……帮我洗衣服,偷偷给我开小灶,每次出去逛街都会给我买新头绳……”
这一年多,只有她们姑嫂两个在女学里相依为命,有时候关小草都觉得,她比自己的亲姐姐还要亲。
“为什么啊?她为什么要这样做?”
这一晚关小草说了无数遍这句话,可不管是问谁,问自己,都找不到答案。
“我给你讲一个,我朋友的故事吧。
”
沈令月哄着关小草躺下来,目光望向虚无的半空,轻轻开口。
“我有一个朋友,她从小就是家里的独生女,虽然家里不是特别有钱吧,但是她的爹娘对她特别特别好,从来不嫌弃她是女孩儿,也从没想过要再生一个儿子。
”
关小草认真听着,脸上露出羡慕的神情。
她爹娘生了四儿三女,她排中间老四,从小就是家里最不受待见的那个。
“后来,就在她五岁那年,爹娘在外面出了意外,两个人都死了。
”
沈令月轻声道:“当时她才五岁,什么也不懂,只知道最疼她的爹娘不在了,只会哇哇大哭——然后她爷奶、叔婶就突然找上门来,说不能让她一个人,让她去叔叔家里生活。
而她家的房子呢,就一并委托给叔婶照看。
”
关小草瞬间睡意全无,瞪大了眼睛,脱口而出:“这不是吃绝户吗?!”
别看她年纪小,但村里这种事太常见了。
没有儿子的人家一旦出了意外,就是被同族其他人家瓜分掠夺的对象。
沈令月笑了一下,语气轻快,“对啊,就是吃绝户,一点儿都不带装的。
”
她脸上露出担忧的神情,“沈教习你……你的那个朋友才五岁,她能护住家里的房子吗?”
沈令月耸耸肩,“当然不能了,她还那么小,打架都只会用嘴咬人。
”
“但是她爹娘教过她,遇到困难就找官府,找衙门。
”
关小草听得入神,忍不住问:“可是官府不会管这种家务事吧?”
别说是官府了,就是她们村的村长,都不好插手别人家族的事呢。
沈令月蹙了下眉,编个故事好难,还要结合时代背景……
她囫囵着敷衍了一句:“我朋友她老家的官府很负责任,什么事情都管……总之她报官了,然后官府的人上门调解,不许她爷奶叔婶这样欺负一个小孩子,她家的房子就是她的,别人不能强占。
”
“但是呢,她才只有五岁,一个人没办法生活的对不对?”
“别看我朋友年纪小,但是她很聪明哦。
她和官府的人商量,请她们帮忙把房子租出去,租金呢就用来当做她的生活费,把她送到一个专门照顾没有父母的小孩儿的地方……”
燕宜静静听着,突然对关小草说:“就是慈幼局,或者大户人家出资建造的善堂。
”
关小草点点头,“沈教习,你朋友真的好聪明!而且她那里的官老爷真好啊,连这样的事都管……”
“是啊,她们都特别特别好,没有她们帮忙,我朋友……也没办法保住自家的房子,顺顺利利地读书、长大。
”
沈令月声音里带出一丝细微的哽咽,又被她用轻快的语调压下去。
她永远忘不了那位挺身而出,替她呵斥叔婶的公安阿姨,主动帮她跑前跑后,办理各种手续的妇联的奶奶和阿姨,还有包容她的顽皮淘气,让她阳光开朗长大的,福利院的院长妈妈和老师们。
沈令月只在福利院住到小学毕业就搬回了自己的家,那时她已经学会了做饭洗衣等家务,可以一个人独立生活了。
靠着学校发的助学金,民政部门每个月的孤儿补贴金,她可以无需为生活发愁,一路顺利考上了大学,申请了助学贷款,利用寒暑假去做兼职……还没毕业就提前还清了助学贷款,甚至还攒下了小小一笔存款呢!
沈令月经常想,幸好她穿来之前把助学贷款都还完了,不然真是死都闭不上眼,宁可上吊也要想法子穿回去……国家对她已经很照顾了,她可不能当老赖啊QAQ
关小草听得入神,忍不住追问:“那她现在怎么样了?”
沈令月看向燕宜,对着她微红的眼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。
“她现在啊,现在过得很好,身边有最好的朋友,嫁了一个对她特别好,特别俊的夫君,还有一个特别好说话的婆婆……总之就是一切都很好,很幸福!”
燕宜也回望着她的笑脸,抿了抿唇,点头附和:“没错,沈教习说的都是真的,她的那个朋友……很好,很幸福。
”
“所以呢,不管你的亲人如何对待你,只要你自强自立,努力用功读书,你的将来也会很好很好的。
”
沈令月做了个老套的总结陈词,摸了摸关小草的脑袋,鼓励地眨眨眼:“把这些天的经历当做一场噩梦忘了吧,做个好梦,明天会是全新的一天。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