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血淬锋刃(3/3)
球坠落。
“丙字都!推撞车!”一个队正嘶哑的吼声穿透喧嚣。
徐天和另外二十来个被临时划拨、等同于死士的士兵,被驱赶着推向一辆巨大的、包着铁皮的撞车。
沉重的车身需要十几人合力才能推动。
“顶住轮子!别让它陷进坑里!”独眼老兵(徐天现在知道他叫杜瘸子,因为一条腿在早年征战中瘸了)就在徐天旁边,他声嘶力竭地吼叫着,用肩膀死死顶住撞车侧面一根用来加固的粗大横木。
徐天学着他的样子,将肩膀抵在冰冷的、沾满血污的横木上,双脚蹬着泥泞的土地,用尽全身力气向前推。
“轰!”一块巨大的礌石砸在撞车前方不远的地面上,溅起的泥块碎石打得人生疼。
箭矢嗖嗖地从头顶飞过,不时有人闷哼着倒下,被后面的人麻木地推开或直接踩过。
“金汁!躲开!”城头传来守军兴奋的呼喊。
徐天猛地抬头,只见一股冒着浓烟、翻滚着暗红和金黄液体的致命洪流,正朝着他们头顶倾泻而下!
“顶住车顶!别松劲!”杜瘸子目眦欲裂地狂吼。
徐天和其他人死死用肩膀扛着横木,身体几乎与地面平行,将包着多层浸湿牛皮的撞车顶部迎向那死亡之雨。
“滋啦啦——!”
刺耳的声响伴随着令人作呕的焦臭味瞬间弥漫!滚烫的金汁大部分淋在了厚重的牛皮车顶上,瞬间腾起大片白烟,烧蚀出一个个焦黑的窟窿,少数滚烫的液体顺着缝隙溅落下来,滴在徐天的皮甲臂鞲上,瞬间烫穿皮革,灼烧皮肉,剧痛让他眼前一黑,牙关紧咬才没叫出声。
“推!快推!冲过去就是生路!”杜瘸子脸上青筋暴起,声音因剧痛和用力而扭曲。
徐天忍着肩头箭伤和手臂灼伤的剧痛,双脚深深陷入被血水浸透的泥泞,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粘稠的沼泽里,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拔出来。
撞车在血肉铺就的道路上,缓慢而坚定地靠近了寿州瓮城那厚重的包铁城门。
“咚!咚!咚!”沉重的撞木在车内士兵的操控下,开始有节奏地撞击城门。
每一下撞击,都引得整个车体剧烈震动,城门发出沉闷痛苦的呻吟,铁皮包裹的木门开始出现裂缝、扭曲。
“城门要破了!堵住门缝!”城内的守军惊恐地大叫。
突然,一条狭窄的门缝被撞开!几乎是同时,七八支锋利的长矛如同毒蛇般从门缝里攒刺而出!一名推车的梁军士兵猝不及防,被数支长矛同时贯穿胸膛,惨叫着挂在矛尖上。
“老杜!”徐天惊叫。
他看到杜瘸子被一支长矛刺穿了大腿,鲜血瞬间染红了下半身!
“别管我!冲啊!撞开它!”杜瘸子脸上没有恐惧,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。
他非但没有倒下,反而用尽最后的力气,双手死死抓住了刺穿自己大腿的那根矛杆,用整个身体的重量向下拖拽,同时朝着徐天和撞车嘶吼!
机会!
徐天血灌瞳仁,他猛地松开顶着横木的肩膀,抄起地上一个刚被射死的梁军士卒的尸体,像盾牌一样顶在身前,用尽全身力气,合身撞向那被杜瘸子拖拽得出现更大空隙的门缝!
“砰!”尸体和徐天狠狠撞在几支长矛上,巨大的冲击力将门后的守军撞得一个趔趄。
徐天趁机丢掉沉重的尸体,像泥鳅一样从门缝里滚了进去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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甬道内光线昏暗,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汗臭。
徐天刚刚滚落在地,眼前寒光骤闪!一道匹练般的刀光带着刺耳的破空声,迎头劈下!目标直指他的天灵盖!
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!徐天甚至能看清那刀身上流淌的寒芒——那是一柄刃长四尺、专为破甲而生的恐怖陌刀!持刀的是一名身材魁梧、穿着精良札甲的淮南军校尉,脸上带着残忍的狞笑,显然早已守株待兔!
躲不开!力量、速度、角度都完全压制!徐天的大脑一片空白,身体却在本能的驱使下做出了唯一的反应——他放弃了所有格挡,猛地向前一个狼狈的翻滚!
“嚓!”
冰冷的刀锋几乎是贴着他的后脑勺劈过,斩断了几缕飞扬的头发,重重劈砍在他身后撞车厚重的木架上!坚韧的硬木被劈开一道深深的裂口,木屑纷飞!
徐天翻滚的势头未止,人已滚到了那校尉的脚边。
校尉显然没料到对方如此滑溜,拔刀的动作慢了半拍。
这致命的半拍,就是徐天唯一的生机!
他如同被逼到绝境的野狼,喉中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,身体猛地向上弹起,手中一直紧握的那柄从尸体上摸来的短匕首,用尽全身力气,狠狠扎向校尉甲裙下相对薄弱的腹股沟内侧!
“噗嗤!”
锋利的匕首几乎齐根没入!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,瞬间浇了徐天满头满脸!浓烈的血腥味冲入鼻腔。
校尉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,陌刀脱手掉落。
剧痛和失血让他瞬间失去了力量,庞大的身躯摇晃着向后倒去。
徐天没有拔出匕首,反而用沾满血污的手死死抓住对方铠甲边缘,借力扑了上去!他双目赤红,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,在喷涌的血泉中,竟张开嘴,一口狠狠咬住了那校尉因剧痛而大张的耳朵!
“呃啊——!”校尉的惨叫变成了非人的哀嚎,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恐惧。
徐天死死咬住,牙齿深深嵌入皮肉,甚至能听到耳软骨碎裂的微响,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、意义不明的嘶吼!
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,混合着敌人的血,滴落在地。
这不是为了杀伤,而是最原始、最野蛮的震慑,是对死亡恐惧的疯狂宣泄!
这如同地狱恶鬼般的景象,让门后甬道里几个正准备冲上来的淮南守军脚步猛地一滞,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骇。
“城门破了!杀进去!”撞车终于撞开了更大的缺口,梁军士兵如同决堤的洪水,红着眼睛从撞开的城门和徐天撕开的缺口疯狂涌入!喊杀声瞬间充满了狭窄的瓮城甬道。
徐天松开嘴,吐出半截血淋淋的耳朵,拄着一根不知从哪捡来的断矛,踉跄着在尸堆上勉强站直身体。
浑身浴血,如同一个刚从血池里捞出来的怪物。
他看到王茂章那身标志性的金甲踏过满地血泊和尸体,大步走了进来。
主帅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城门甬道,最终落在了如同血人般、拄着断矛剧烈喘息的徐天身上。
王茂章解下腰间一个皮囊,随手抛了过来。
皮囊砸在徐天怀里,沉甸甸的。
“泼酒洗眼。
”王茂章的声音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穿透了周围的喊杀,“别让血糊了招子(眼睛),看不清路。
”
徐天愣了一下,拧开皮囊的塞子,一股浓烈刺鼻的酒气冲了出来。
他咬咬牙,仰起头,将冰凉的烈酒直接倒向自己糊满血污、几乎睁不开的眼睛!
“啊——!”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刺入眼球,难以想象的剧痛瞬间淹没了神经!他惨叫出声,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下去,断矛脱手,整个人跪倒在血泊里,双手死死捂住眼睛,身体因剧痛而剧烈抽搐。
“以后,跟着我的赤旗。
”王茂章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,平静无波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,清晰地传入徐天被剧痛折磨得嗡嗡作响的耳中。
良久,眼中的灼痛稍缓。
徐天松开手,摸索着找到那根断矛,支撑着身体,摇摇晃晃地再次站起。
他抹了一把脸,血水、泥浆、还有残存的烈酒混合在一起,顺着指缝流下,滴进他干裂的嘴角。
咸腥、苦涩、还有一丝烈酒烧灼后的诡异回甘,复杂而浓烈地刺激着味蕾,如同这乱世本身的味道。
夕阳如同巨大的、凝固的血块,沉甸甸地压在寿州城头,将冰冷的城墙染成一片令人心悸的酱紫色。
城内的厮杀声渐渐稀疏,只剩下零星的抵抗和胜利者搜刮战利品的喧嚣。
徐天拖着疲惫不堪、伤痕累累的身体,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尸骸堆积的瓮城废墟上。
他在一处由尸体堆成的小山顶端停了下来。
杜瘸子就在那里注视着自己。
晚风掠过尸横遍野的旷野,卷起浓重的血腥和焦糊味,也裹挟来远处旷野中此起彼伏的、令人毛骨悚然的野狗吠叫。
那吠叫声充满了贪婪和兴奋,宣告着一场属于这些食腐者的盛宴已然开场。
徐天站在尸山之巅,望着这片被夕阳染红的修罗场。
真正的五代十国,正用它最残酷、最血腥的獠牙,向他——一个来自异世的灵魂,袒露出它赤裸裸的、弱肉强食的狰狞面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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