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 神思淬锋(3/3)
压了下去,只剩下一种被寒霜覆盖的平静。
他指着眼前的结晶池,声音沉稳,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:
“石头,记下。
”
“第一,立刻派人去寻棕皮,越多越好!要老的,韧的!再去药铺,买石膏!不是药材那种粉,要天然矿石,块状的!”
石头一愣,棕皮?石膏?这和制盐有什么关系?但他不敢多问,连忙在木板上刻划。
“第二,”徐天指向刚铺好的过滤层,“这坑底的沙层,重铺!最底下,先铺一层拳头大的卵石,三寸厚!卵石上,铺粗砂,两寸!粗砂上,再铺一层细砂,一寸!细砂上面,铺砸碎的木炭屑,要细!两寸厚!最上面…”他顿了顿,脑海中闪过星图中那“复式淋卤塔”的结构,“铺一层洗净、捶打过的棕皮!铺满!压实!”
老盐工和周围的灶户听得目瞪口呆!如此繁复的分层?前所未闻!
“第三,”徐天的目光投向那些刚蓄上卤水的结晶池,“这些池子,给我搭棚!用竹竿和苇席,搭成斜坡顶!要能开合!晴天,揭开席子晒!阴天或晚上,盖上!控制卤水日晒的时间!”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
“还有!”他指向不远处一堆刚运来的青砖,“用砖,在那几个大灶旁边,给我垒几个…‘塔’!不用太高,一人半高就行,方形的!内部也按过滤坑的法子分层!上面架大木桶!盐田里初步晒过的卤水,先倒进木桶,让它慢慢渗过‘塔’里的层,流到下面的桶里!这滤过的水,再倒进结晶池!”
复式淋卤塔!徐天将星图中的概念,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材料和语言描述了出来!
整个盐场鸦雀无声。
所有人都被徐天这一连串精确到匪夷所思、又闻所未闻的命令震住了。
老盐工张着嘴,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徐天,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位年轻的指挥使。
这些法子…听上去荒诞,可细细琢磨,似乎…又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道理?
“都听清了?”徐天冰冷的目光扫过众人,腰间的“人签”铁环在风中发出轻微的铮鸣,“照我说的做!杜仲!”
“在!”杜仲瘸着腿上前,独眼中闪烁着凶光,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。
刚才徐天那一瞬间的失神和此刻爆发出的、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目光,让他感到陌生而心悸。
“你亲自盯着!分层用料,一丝不能错!搭棚的苇席,一片不能漏!垒‘塔’的砖缝,给我用糯米浆混着石灰勾死!敢有懈怠…”徐天拍了拍腰间的铁环,后面的话不言而喻。
“明白!”杜仲重重点头,转身对着还在发愣的士兵和灶户咆哮起来,“都聋了吗?!指挥使大人的话就是军令!动起来!挖卵石!找棕皮!买石膏!垒砖塔!搭棚子!谁慢了,老子手里的鞭子可不认人!”
盐场再次沸腾起来,比之前更加忙碌,更加…带着一种莫名的敬畏。
士兵们扛着青砖、卵石奔跑,灶户们小心翼翼地将棕皮捶打、清洗。
徐天站在喧闹的中心,却感觉周围的一切似乎隔了一层无形的膜。
他的大部分意识,依旧沉浸在刚才那浩瀚星图带来的震撼与冰冷警告之中。
数日后,结晶池边。
新搭建的苇席棚被完全掀开,秋日难得的晴好阳光毫无遮拦地洒落。
经过复式淋卤塔重重过滤的卤水,澄澈得如同山涧清泉,蓄在铺着光滑青石板的浅池中,在阳光下折射出宝石般的青绿色光泽。
徐天、杜仲、石头、老盐工,以及一群屏住呼吸的灶户和士兵,围在池边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池底。
时间一点点流逝。
阳光的热力蒸腾着卤水,池面荡起细微的涟漪。
渐渐地,在清澈的卤水底部,一点、两点…无数晶莹剔透的、如同最细小冰晶般的白色颗粒,开始悄然析出!它们无声无息地生长、堆积,如同给池底铺上了一层正在蔓延的、纯净无瑕的白霜!
“出…出盐了…”一个灶户声音发颤,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。
“白…好白啊!”另一个灶户蹲下身,几乎将脸贴到池边,贪婪地看着那层越来越厚的白霜,眼中闪烁着泪光,“老汉…老汉活了六十岁…没见过这么白…这么细的盐!”
杜仲的独眼瞪得溜圆,他猛地蹲下,不顾卤水浸湿裤腿,伸手从池底捞起一把湿漉漉的盐晶!入手冰凉,颗粒均匀细密,如同碾碎的白玉粉末!他捻起一小撮,放进嘴里。
咸!
一种纯粹到极致、没有任何苦涩杂味的咸!瞬间在舌尖炸开!远比过去那些灰黄苦涩的粗盐鲜美百倍!
“他娘的…”杜仲吐掉盐沫,独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,死死盯着手中的白盐,又猛地抬头看向负手而立、面色沉静的徐天,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嘶吼的激动:“成了!指挥使大人!真成了!这盐…这盐能换金子!”
整个盐场爆发出震天的欢呼!灶户们激动地相互拥抱,士兵们兴奋地挥舞着工具。
这洁白的盐,不仅仅意味着财富,更意味着活下去的希望!一种被这位神奇指挥使大人带来的、实实在在的希望!
徐天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,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无人察觉的释然和更深沉的凝重。
星图的知识,第一次在这个世界结出了果实。
效果甚至超出了预期。
他弯腰,也捻起一小撮白盐,感受着指尖那纯净的冰凉触感。
就在这时,一名亲兵急匆匆跑来,脸色难看,压低声音在徐天耳边急报:“大人!营里那几个汴梁来的‘巡查老爷’,刚才闯进盐仓了!带头的那个姓钱的参军,硬说我们私藏官盐,中饱私囊!还…还动手打了咱们守仓的弟兄!杜副使派我来请您速回!”
汴梁来人!赵九的爪牙!
徐天眼中寒光一闪,手中的白盐被他无意识地捏紧,细碎的盐粒从指缝簌簌落下。
他缓缓直起身,腰间的“人签”铁环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杀意,在阳光下反射出冰冷的金属光泽。
“知道了。
”徐天的声音平静无波,却让周围兴奋的欢呼声瞬间低了下去。
一股无形的寒意弥漫开来。
他最后看了一眼池底那纯净的白霜,仿佛在确认这来之不易的根基。
“杜仲,带上两队人,跟我回营。
”徐天转身,大步流星地朝着军营方向走去,蓑衣在秋风中猎猎作响。
盐场初成的喜悦,瞬间被冰冷的现实冲散。
根基已筑,但豺狼的利爪,也已伸到了门前。
这一次,他要看看,是汴梁的勘合硬,还是他手中这根沾满了血与盐的“人签”更硬!而脑海中那片浩瀚的星图,又能否为他照亮这步步杀机的棋局?
意识深处,那冰冷的声音似乎无声地蛰伏着,如同等待猎物的毒蛇。
徐天强行压下再次尝试检索“汴梁赵九背景”或“五代官场倾轧案例”的冲动。
精神力消耗的虚弱感尚未完全散去,眼前的危机,更需要他清醒的头脑和…腰间那根淬过血与盐的铁签。
喜欢再造山河三十年请大家收藏:()再造山河三十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