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章 离开古柳村那天,风特别大(2/3)
话声音都哑了。
敬酒轮到他们那桌时,老马站起来,端着杯往前走两步。
“来,小宴子。
”他笑,“叔敬你一杯。
”
我站起来,双手把杯子举过去。
“你啊,”他盯着杯里那点汽水看了一秒,抬头看我,“是我们村的福星。
”
他这话说得不重,语气甚至还有点真诚。
但我总觉得,他那“一星”的“星”,后面默默跟了一句没说完的:
——“那我们今年这点晦气,是不是也算在你书里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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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笑笑,把杯子碰了他一下:“福气在村里。
”
“在村里?”他笑,笑里带点酸,“你要是以后住镇上去了,还算我们村人不?”
“当然算。
”我脱口而出。
“那行。
”他仰头把杯里酒一口闷了,“那以后你走哪儿也记得说一声——你是古柳出来的。
”
我喉咙有点干,汽水突然变得不好往下咽。
“来来,换下一桌。
”有人催。
老马回到座位上,坐下那一刻,肩膀明显塌了一小块。
我瞄了一眼他脚边——他那双鞋底已经磨到薄得能看见影子。
我一低头,想到小本子。
昨晚的最后一条是:“老马考虑‘山河社’项目,债未清。
”
我手心出了一层汗。
王支书那桌还在说:“以后啊,小宴子多回来看看,逢年过节学校要是有什么牌子、奖状,就挂我们村委会这儿,给咱们多长点脸。
”
有人打趣:“支书,你这是提前把功劳写自己名下?”
“那当然。
”他半真半假,“谁让我是村里的‘负责人’。
”
笑声一片。
我夹了一筷子土豆,怎么都觉得咸。
3
饯行宴后几天,家里开始忙着给我“置办行头”。
所谓行头,说白了就几件能拿得出手的衣服、一双不太破的鞋、一脸被我妈硬生生抹上去的“未来希望”。
“这件衣服洗干净了,到了那边别一天到晚舍不得穿。
”
“袜子多拿两双,别到时候发霉了都不知道。
”
“这双鞋能撑一个学期,开了口你就打电话回来。
”
我点头如捣蒜,心里默默盘算另一件事——
本子带不带。
那本小破本现在已经被我塞到最里面的抽屉里,表面上是一本普通的旧作业本,只有我知道里面装的是这几年古柳的“流水账”。
“宴子,你看这个带不带?”
我妈从柜子里拎出一个塑料脸盆。
“洗脸洗脚都要用的。
”她说,“学校的盆谁知道有多脏。
”
“带吧。
”我随口说,“反正也是我拎。
”
她翻翻柜子,又塞出来一条旧毛巾、一罐白花油、几包咸菜。
“你到那边要是吃不惯,就用这个下饭。
”
她一边塞,一边念叨:“你爸说男孩子出去要有个样,别像他年轻那会儿去工地,一身土一身汗,人家看着就觉得没出息。
”
说着说着,她瞥我一眼:“你别学他。
”
我爸在院子里修自行车,听见这句,喊了一声:“喂,做人要尊重历史。
”
“尊重你个头。
”她回嘴,“你年轻不努力,现在还指望儿子给你翻本。
”
我在屋里听着他们一唱一和,突然有点难过。
他们把我当“翻本”的那个人,而我知道自己身上还有另一摞“看不见的账”。
晚上收拾完东西,我假装找作业本,在抽屉里摸到了那本小破本。
我盯着它看了很久。
——带不带?
不带,像没交作业;
带了,像把全村的阴影都揣进书包。
最后,我还是把它塞进了书包夹层里。
拉链一拉,像在关一只小兽。
4
离开古柳那天,风特别大。
大到什么程度?
大到刚晒上去的被单被吹得啪啪作响,大到院子里那盆辣椒都被掀翻了一半,大到老柳树的叶子被一把一把往下扯。
“天这么大风,上啥学啊?”我假装轻松,“不如明天再去?”
“少废话。
”我妈一边绑行李一边骂,“中巴车人家有班次的,错过一趟你自己背着走?”
我背上书包,手里提着那只被塞满了衣服的蛇皮袋,肩膀差点被拽成两截。
我爸蹲在门口,嘴上叼着一根烟没点着,手里拿着打火机来回拨。
“路上小心。
”他说,“钱别乱露。
”
我妈瞪他:“你就知道说钱。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