任性的新娘(2/3)
在你对我的爱的分上,快逃吧!不要让我眼睁睁看你送死!”
她离开了。
她先去十塔城,跟母亲告别。
“我可能会离开很长时间。
”阿莎警告她,亚拉妮丝夫人却没弄明白。
“席恩呢?”她追问,“我的小宝贝儿呢?”关妮丝夫人只想知道罗德利克头领何时回来,“我比他大七岁,十塔城照权利应属于我。
”
阿莎还在十塔城装补给,婚讯就传来了。
“我任性的侄女桀骜不驯,”据说鸦眼如此宣称,“但我知道何人能驯服她。
”他把阿莎指给艾里·艾枚克,并任命破砧者在他寻龙期间为铁群岛留守总督。
艾里有过风光日子,盛年时是个无畏的掠袭者,曾和她曾曾祖父达衮·葛雷乔伊——醉汉达衮正以之命名——一起航行。
仙女岛上的老女人至今还拿达衮大王及其手下的事迹吓唬小孩。
我在选王会上让艾里下不了台,阿莎想起来,他不会忘。
但阿莎不得不承认阿叔这招着实漂亮。
只此一举,攸伦便化敌为友,确保了离开期间后方的稳固,还顺道消除了她这个隐患。
想必他大笑不止吧。
特里斯·波特利说鸦眼让一头海豹代替她完成婚礼。
“但愿艾里不会坚持跟它圆房。
”她评论。
我回不了家,她心想,此地也无法久留。
寂静的森林让她不安。
阿莎这辈子都在岛屿和船舶上生活,而海洋从不寂静。
海浪冲刷岩石的声音深入她的血脉,可深林堡没有海浪……只有树,无边无际的树,士卒松和哨兵树,山毛榉、白腊木及老橡树,栗树、铁木与冷杉。
树的声音比海浪轻多了,且起风时才听得到——每当起风时,树木的叹息似要将她包围,它们犹如在用人类不懂的语言低吟交流。
今夜的低吟声似乎比往日更响。
没啥,寒风扫过,树叶凋零,阿莎告诉自己,光秃的枝干在风中吱嘎作响。
她离开窗边,不再看树。
我的双脚得再踏上甲板。
或至少,我得填饱肚子。
她今晚酒喝得太多,面包没吃多少,带血丝的大块烤肉更连碰都没碰。
月光十分明亮,让她方便地找到衣服。
她套上黑色厚马裤、夹棉上衣、覆着鳞甲片的绿色皮夹克。
她没打扰科尔的美梦,蹑手蹑脚走下城堡的外梯,阶梯在赤脚下咯吱作响。
她下楼的动作惊动了一个在城上巡逻的守卫,守卫对她举起长矛,她则报以口哨。
她穿过内院走向厨房时,盖伯特·葛洛佛的狗开始狂吠。
很好,她想,这能淹没树的声音。
片刻后,特里斯·波特利裹着厚厚的兽皮斗篷走进厨房,阿莎正自一轮大如车轮的黄奶酪上切奶酪。
“我的女王。
”
“少来。
”
“你在我心中永远都是女王。
无论选王会上多少白痴瞎嚷嚷,也改变不了这点。
”
我该拿这孩子怎么办?阿莎不怀疑他的纯情。
他不只在娜伽山丘上当她的斗士,高喊她的名字,甚至漂洋过海,背弃国王、亲族和家园,追随她坐困愁城。
他不敢公然挑战攸伦。
鸦眼的舰队出海时,特里斯故意落后,等离开其他船只的视线,便立刻改变航向。
即便这样也需要勇气,他永远不能回铁群岛了。
“要奶酪吗?”她问他,“还有火腿和芥菜。
”
“我想要的不是食物,小姐,你懂的。
”在深林堡期间,特里斯蓄起了厚厚的棕色胡子,说是能给脸部保温。
“我在瞭望塔上看到了你。
”
“你既在站岗,来这儿干吗?”
“科洛姆和吹号者霍根守着呢,盯住月光下沙沙响的树林要多少人?我们得谈谈。
”
“又谈?”她叹口气,“你认识霍根的女儿,红头发那个。
她船驾得跟男人一样好,脸蛋也漂亮,才十七岁。
她曾盯着你看,我瞧见过。
”
“我想要的不是霍根的女儿。
”他几乎要碰她了,却在最后一刻停下,“阿莎,我们走吧。
卡林湾是最后的防线,如果留下,北方佬会把我们全杀了,你很清楚。
”
“你要我逃?”
“我要你活下去。
我爱你。
”
才不,她想,你爱的是你脑海里幻想出来的纯真少女,是担惊受怕、需要你保护的孩子。
“我不爱你。
”她直白地说,“我也不会逃。
”
“你到底想留在这鬼地方做什么?这里只有松树、泥巴和敌人!我们有船,一起乘船走吧,在海上展开新生。
”
“当海盗?”听起来很诱人。
把阴暗的森林还给狼仔,回到辽阔的汪洋大海。
“做商人。
”他强调,“像鸦眼一样向东航行,但我们带回的不是龙之号角,而是丝绸香料。
只消去一次玉海,就富可敌国,到时我们在旧镇或某个自由贸易城邦买栋大宅。
”
“你、我还有科尔?”提及科尔的名字,特里斯瑟缩了一下。
“霍根的女儿大概愿意和你一起航向玉海。
我是海怪之女,我属于——”
“——哪儿?你回不了群屿,除非屈服于那个丈夫。
”
阿莎试想跟艾里·艾枚克上床,被他压在身下,忍受他熊抱的情境。
他总好过红桨手或左手卢卡斯·考德。
破砧者曾是位火气旺盛的巨人,绝对忠诚,无所畏惧。
或许没那么糟,他可能第一次履行丈夫职责就会死。
届时她就成了艾里的遗孀,不再是艾里的妻子——但这样也福祸难料,取决于他的孙子们。
还有我叔叔。
说到底,所有事情都取决于攸伦。
“我在哈尔洛岛扣押了人质,”她提醒他,“我还占领了海龙角……既然我得不到父亲的王国,干吗不自建一个?”海龙角并非一直人丁稀薄,远古废墟仍存留在那里的山丘沼泽间,那是先民们的古老堡垒。
而在高地上,还有森林之子留下的鱼梁木圈。
“你像落水的人抓紧最后一根稻草般抓着海龙角。
海龙角有什么拿得出手?没矿藏、没金子、没银子,甚至连锡或铁都没有。
而且土地潮湿,小麦玉米都长不了。
”
我也没打算种植小麦玉米。
“那儿有什么拿得出手?让我告诉你:两条漫长的海岸线,上百个隐秘洞穴,湖中的水獭,河里的鲑鱼,海滩上的蛤蜊,上岸居住的海豹,还有用来造船的高大松树。
”
“谁来造船呢,我的女王?就算北方佬承认您的王国,您上哪儿去找臣民?还是说您打算统治海豹和水獭的王国?”
她苦笑:“是啊,水獭比人更容易统治,而海豹更聪明。
或许你说得对,我最好的选择还是返回派克岛。
既然哈尔洛岛会欢迎我回归,派克岛想必也会,攸伦杀害贝勒头领的事应该还开罪了黑潮岛。
我去找伊伦阿叔,让群屿起义响应。
”选王会后,湿发踪影全无,淹人们说他藏身于大威克岛,即将代表淹神向鸦眼及其党羽降下神怒。
“破砧者也在找湿发,同时搜捕淹人。
盲人贝隆·布莱克泰斯被抓住拷问,连老灰鸥都镣铐加身。
攸伦的爪牙倾巢出动尚且找不到伊伦,你怎么找?”
“他与我同出一宗,是我亲叔叔。
”这答案毫无说服力,阿莎也知道。
“你知道我怎么想吗?”
“我猜我大概知道。
”
“我认为湿发死了。
我认为鸦眼割了他喉咙,艾枚克的搜寻不过是掩人耳目,让别人相信僧侣逃了。
攸伦不愿被看成弑亲者。
”
“这话千万别让我阿叔听到,你跟鸦眼说他害怕弑亲,他会杀个儿子来证明你是错的。
”阿莎觉得自己完全清醒了,特里斯蒂芬·波特利就有这效果。
“就算找到湿发,你们两个也成不了气候。
你们都参加过选王会,因而不能像托衮那样宣称它不合法。
根据诸神和世人的律法,你们必须遵守决议,你们——”
阿莎皱皱眉。
“等等。
托衮?哪个托衮?”
“迟到的托衮。
”
“英雄纪元时的国王。
”她只想起这么多,“他做了什么?”
“托衮·葛雷乔伊是长子,国王老了,托衮却不知疲倦,四处征战。
恰好在他从灰盾岛的基地出航沿曼德河劫掠时,他父亲去世。
他的弟弟们根本没通知他,就立刻召开选王会,以期自己能戴上浮木王冠。
然而,船长和头领们却选择了乌尔根·古柏勒。
新王即位后第一件事就是处死老王的儿子们,一个不留。
在那之后,人们给国王取了个外号叫‘坏兄弟’,尽管他和被害人毫无血缘关系。
他统治了近两年。
”
阿莎想起来:“托衮回来……”
“……宣称选王会不合法,因为他没有到场参加。
古柏勒的统治残忍又卑鄙,他在铁群岛的拥护者寥寥无几。
僧侣公开谴责他,头领起兵造他的反,而他自己的船长们把他砍成了碎片。
迟到的托衮因此成为国王,在位四十年之久。
”
阿莎揪住特里斯·波特利的双耳,深深吻上他的嘴唇。
直到他满脸通红,呼吸急促,她才放开他。
“这算什么?”他说。
“一个吻。
我真是个该淹死的笨蛋,特里斯,我早该想到——”她突然停下。
特里斯想开口,她又示意安静,凝神静听。
“是战号声。
霍根。
”她首先想到她丈夫,艾里·艾枚克会不会大老远赶来抓回他任性的新娘?“淹神垂怜,在我不知所措时,为我送来敌人。
”阿莎站起来,将匕首猛地插回鞘,“开战了。
”
她跟特里斯一路小跑到达城堡外庭,但还是太晚,战斗已经结束。
阿莎在离后门不远的东墙边发现两个血流不止的北方佬,旁边站着长斧罗伦、六趾哈尔和乌鸦嘴。
“科洛姆和霍根看到他们翻墙。
”乌鸦嘴解释。
“就这俩?”阿莎问。
“有五个。
正翻墙就被我们宰掉俩,哈尔在城墙走道上又砍死一个,这两个进了院子。
”
其中一个已死了,鲜血和脑浆溅满罗伦的长斧,另一个还在剧烈喘息。
乌鸦嘴用长矛把他钉在地上,下面积了一摊血。
两人都穿着熟皮衣,披着棕绿黑相间的杂色斗篷,脑袋和肩膀上用树枝、叶子和灌木作伪装。
“你是谁?”阿莎问伤员。
“菲林特的人。
你又是谁?”
“葛雷乔伊家族的阿莎。
这是我的城堡。
”
“深林堡属于盖伯特·葛洛佛,才不是乌贼窝。
”
“还有同党没?”阿莎质问,对方不答。
于是阿莎抓住乌鸦嘴的长矛,使劲转动,北方佬痛得哀号连连,伤口涌出更多鲜血。
“此行有何目的?”
“夫人。
”他颤抖着说,“天啊,别转了。
我们为夫人而来。
为营救她。
就我们五个。
”
阿莎看进他的眼睛。
看出他在说谎后,她倚在长矛上,更用力地搅。
“你们到底多少人?”她说,“快说,否则我让你黎明之前都求死不得。
”
“很多。
”最终,他在尖叫中呜咽着吐出答案,“几千人。
三千,四……啊啊啊啊……求你……”
阿莎抽出长矛,双手握住,用力穿透北方佬谎话连篇的喉咙。
盖伯特·葛洛佛的学士曾说山地氏族争强好胜,没有史塔克领导,根本无法团结。
他可能没说谎。
可能只是判断错误。
她已在阿叔的选王会上品尝过这种滋味。
“这五人是派来为大部队开门的。
”她说,“罗伦,哈尔,把葛洛佛夫人和她的学士给我带来。
”
“整个儿还是切块的?”长斧罗伦问。
“毫发无伤的整个儿。
乌鸦嘴,去那该死三次的塔上,告诉科洛姆和霍根把招子放亮点,就算看到兔子也要报告。
”
深林堡的外庭很快挤满了惊慌的人。
她的手下披坚执锐,爬上城墙走道;盖伯特·葛洛佛的人则满面惊恐,交头接耳。
葛洛佛的总管在阿莎攻城时失去了一条腿,他也被人从地窖抬了出来。
学士吵吵嚷嚷地抗议,最后罗伦一记老拳结结实实打在他脸上,才让他安静。
葛洛佛夫人由贴身侍女扶着,从神木林中出来。
“我警告过你这天迟早会来,夫人。
”看到地上的死尸,她说。
学士挤上前,破鼻子还在滴血。
“阿莎夫人,求您了,放倒旗帜吧,我会为您求情。
我会告诉他们,您待我们不薄,未曾折辱我们。
”
“我们会用你交换我的孩子。
”泪水和失眠让希贝娜·葛洛佛眼睛通红,“加文已满四岁,我错过了他的命名日,还有我可爱的女儿……把孩子还给我,我保证不让伤害你,包括你的手下。
”
阿莎知道,最后半句是扯谎。
她或许会被交换,用船送回铁群岛,送回她丈夫爱的怀抱。
她的亲戚也会被赎,外加特里斯·波特利这类家族出得起钱的人。
剩下的要么砍头,要么吊死,要么送往长城。
我让他们自己选。
于是阿莎爬上木桶,让所有人都看见她。
“狼仔咧牙露齿朝我们奔来,日出前就会兵临城下。
我们是要丢盔卸甲,祈求饶命么?”
“不。
”少女科尔抽出长剑。
“不。
”长斧罗伦立刻附和。
“不!”侏儒拉弗声如雷鸣,他虎背熊腰,比在场所有人都高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