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首页> 冰与火之歌14:群龙的狂舞(中)> 临冬城亲王

临冬城亲王(1/3)

壁炉内外全是黑冷灰烬,屋里只靠烛光照明。

    无论何时门一开,几根蜡烛就会颤抖摇曳,跟那瑟瑟发抖的新娘一样。

    他们为她穿上蕾丝镶边的白色羔羊毛裙服,袖子和胸前缝了许多淡水珍珠。

    她脚踏一双白色母鹿皮拖鞋——很漂亮,但不保暖。

     她脸色苍白,毫无血色。

     这是一张冰雕的脸,席恩·葛雷乔伊为她披上毛皮镶边的斗篷时心里想,一具大雪埋葬的尸体。

    “小姐,时辰已到。

    ”门外,音乐奏响,竖琴、笛子还有鼓似乎都在催促他们。

     新娘抬起头,那双棕色的眼睛在烛光中闪烁。

    “我会做他的好妻子,忠—忠实的妻子,我……我会取悦他,并给他生许多儿子。

    他会知道,我是一个比真正的艾莉亚好得多的妻子。

    ” 再这样说话,你会没命的,或者更糟。

    这是他作臭佬时,学会的第一件事。

    “小姐,您才是真正的艾莉亚,史塔克家族的艾莉亚,艾德公爵之女,临冬城的继承人。

    ”名字,她必须记住自己的名字。

    “您是捣蛋鬼艾莉亚,您姐姐还喜欢称您为马脸艾莉亚。

    ” “那名字是我起的。

    她的长脸好像马,我可不像,我很可爱。

    ”她眼中终于溢出泪水,“我没有珊莎那么美,但人人都称赞我可爱。

    拉姆斯老爷也觉得我可爱吗?” “是的,”他撒谎道,“他亲口告诉过我。

    ” “可他知道我是谁,知道我真正的身份。

    从他看我的眼神中我感觉得到。

    他为此恼怒万分,以至于微笑也掩饰不住怒火。

    可这不是我的错啊,对了,他们说他蓄意伤人。

    ” “小姐,您不该听信……听信谣言。

    ” “他们说他伤过你。

    你的手,还有……” 他嘴唇发干。

    “那……那是我应得的,因为我惹恼了他。

    您可千万不能惹恼他。

    拉姆斯老爷是个……是个温柔又和蔼的人。

    只要能取悦他,他就会好好待您。

    做个好妻子吧。

    ” “帮帮我,”她忽然抓住他,“求你了。

    我以前很喜欢看你在场子里练武比剑。

    你好英俊。

    ”她捏紧他的胳膊。

    “我们一起逃吧,我可以做你的妻子,或者你……你的情妇……随便什么,只要你喜欢。

    你可以当我的男人。

    ” 席恩从她的抓握中扭开胳膊。

    “我不……我不是你的男人。

    ”是男人就会帮她。

    “你……你当自己是艾莉亚就好,做他的妻子就好。

    取悦他,或者……取悦他就好。

    不要幻想自己是别人了。

    ”珍妮,她叫珍妮,珍珠宝贝,零落成泥。

    音乐越奏越响、越来越急迫。

    “时辰到了。

    快把眼睛上的泪水擦掉。

    ”棕色的眼睛。

    应该是灰眼睛才对。

    有人会注意到。

    有人会记得。

    “很好。

    现在试着微笑。

    ” 女孩试着微笑,但嘴唇抽搐,勉强拧开就僵硬不动了。

    他能看见她的牙齿。

    洁白漂亮的牙齿,他心想,但如果她惹恼了他,这些牙齿很快就保不住。

    他推开门,屋里的四根蜡烛有三根顿灭。

    他把新娘带进迷雾之中,婚礼宾客们在雾中等候。

     “为何是我?”当初达斯丁伯爵夫人吩咐必须由他来引领新娘时,他问道。

     “因为她父亲和她所有的兄弟都已不在人世,她母亲陨落在孪河城,他的叔叔舅舅们有的失踪、有的死了、有的作了俘虏。

    ” “可她还有一个兄弟,”她还有三个兄弟,他本想说,“琼恩·雪诺就在守夜人军团服役。

    ” “他是她同父异母的兄弟,是个私生野种,而且还发下毒誓,将此生献给长城;与之相对,你身为她父亲的养子,是她仅存的亲人。

    让你来当她的伴郎最合适不过。

    ” 她仅存的亲人。

    席恩·葛雷乔伊与艾莉亚·史塔克一起长大,任何冒牌货都不可能骗过席恩的眼睛。

    如果连他也承认波顿找来的女孩就是艾莉亚,那么到场见证婚礼的北方诸侯们便没道理置疑联姻的合法性。

    到场贵族包括史陶家族和史拉特家族、妓魇安柏、争吵不休的几位莱斯威尔、霍伍德家的下属和赛文家的亲属们、肥胖的威曼·曼德勒伯爵……他们中没有哪一个对奈德·史塔克小女儿的了解有他的一半深。

    即便少数人私下怀疑,也懂得明智地闭上嘴巴。

     波顿家利用我来掩盖骗局,把我的脸面贴在他们的谎言之上。

    为着这个,卢斯·波顿才把他重新打扮成贵族少爷,以便于他演好这场戏。

    等婚礼结束,等假艾莉亚被上床开苞之后,变色龙席恩对波顿公爵也就失去了利用价值。

    “为我们办好这件事,日后我们打败史坦尼斯,就会考虑如何为你赢回令尊的宝座。

    ”公爵大人轻言细语地向他保证,可惜这种声音说出的只有阴谋和谎言,席恩连一个字都不信。

    他乖乖照办是因为别无选择,只能跟着他们的指挥跳舞,但事后……事后他会把我交还给拉姆斯,他心知肚明,而拉姆斯会再要我几根手指,把我变回臭佬。

    除非诸神保佑,史坦尼斯·拜拉席恩攻陷临冬城,把大家统统杀死——包括席恩。

    这已是他最好的结局。

     神木林中有种奇特的温暖;神木林外,临冬城笼罩着一层冻硬的白霜。

    路上覆满又硬又滑的黑冰,玻璃花园破碎窗格上的霜冻在月光下闪烁。

    一堆堆脏雪被推到墙边,占据了每个墙角和角落。

    有时雪堆得太高,竟把其后的门梁彻底掩住。

    积雪还掩埋了灰烬和残骸,偶尔有焦黑的木梁或缠着皮肤毛发的骨头露出来。

    城垛和塔楼上垂下长枪那么长的冰柱,好比老人僵硬的白胡子。

    然而这些都是神木林之外的景象,林中的土地没有结冻,热池子蒸汽腾腾,宛如婴儿的呼吸。

     新娘着白灰两色服饰。

    若真正的艾莉亚能活下来参加婚礼,就会这样打扮。

    席恩着黑金两色服饰,斗篷用荒冢屯某位铁匠粗粗打造的铁制海怪搭扣扣在肩膀。

    然而兜帽底下,他的头发花白稀疏,皮肤呈现老年人的灰色。

    我终究成了个史塔克,他心想。

    新娘和伴郎手挽着手,走过一道石拱门,丝丝缕缕的雾气在脚边缠绕。

    鼓点颤巍,犹如少女的心跳;笛声高扬,好似甜美的应召。

    树冠顶上,一轮弯月漂浮在黑暗的天空里,半掩在迷雾之中,犹如丝帐背后偷窥的眼睛。

     席恩·葛雷乔伊对这片神木林并不陌生。

    他幼时常在此玩耍,拣起石子对着鱼梁木下冰冷的黑水池打水漂,把秘密宝藏藏在一棵古老橡树的树洞里,还用自制的弓去射松鼠。

    后来长大了一些,每当在场子里跟罗柏、乔里或琼恩·雪诺练剑后,他会泡在温泉池中疗养瘀伤。

    当他想要躲起来独处时,总能在这里的栗子树、榆树和士卒松下找到慰藉。

    他的初吻也在这里,而那之后不久,在一棵高大的灰绿色哨兵树下,就着一张褴褛的被子,另一位女孩让他成为了男人。

     但他从未见过神木林这副光景——灰色的幽暗树林,被温暖的雾气与浮动的光源笼罩,四面八方到处传来低语声。

    树下的温泉池仍在冒热气,雾蒙蒙的蒸汽裹住了树木,犹如大树的喘息。

    它们更冉冉爬过城墙,在围观的窗户上搭了一层灰色窗帘。

     前方有条曲折小路,铺路的破裂岩石皆已覆满苔藓,半掩在棕色的泥土和落叶中。

    粗壮的棕色树根从石头下面顶上来,人一不小心就会被绊倒,因此席恩刻意扶持着新娘。

    珍妮,她叫珍妮,珍珠宝贝,零落成泥。

    不,他不能这样想她,不能再想起这个名字。

    哪怕不小心提及这个名字,也会付出一根手指,甚至一只耳朵的代价。

    于是他专心致志地缓步前行,每一步都小心留意。

    走急了,失去的脚趾会让他踉跄,甚至摔跟头,而要是在拉姆斯老爷的婚礼上出这等差错,老爷很可能会剥了他惹事那只脚的皮。

     雾太浓,只看得见最近的树,稍远处是层层叠叠的高大阴影和迷离光线。

    蜡烛在曲折小路的两旁摇曳、在更远处的树林间摇曳,犹如热腾腾的灰汤里泡着的苍白萤火虫。

    感觉像是身处奇特的地下世界,抑或是世界之间永恒的边疆,那些被诅咒的灵魂会在这里悲哀地漫游一阵子,方才根据罪行去向注定的地狱。

    这里的观众都是死人吗?是不是史坦尼斯趁我们熟睡时发动奇袭、杀光了所有人?战斗还没打响,或是早已结束、结局一败涂地? 个别火炬烧得炽烈,将红润的光映照在婚礼宾客们脸上,但由于迷雾不依不饶的抗拒,导致照明并不充分,周围浑似有一群半人半兽的扭曲形体。

    史陶伯爵成了獒犬,洛克老伯爵化身秃鹫,妓魇安伯是个石像鬼,大瓦德·佛雷成了狐狸,小瓦德扮作红色公牛——可惜少了鼻环——至于卢斯·波顿,他的脸仍是一张淡灰色面具,两只眼睛该在的地方,换上了两团脏冰。

     头顶的树上落满了乌鸦,它们蜷起羽毛蹲在光秃秃的棕色树枝上,围观树下的绮丽闹剧。

    都是鲁温师傅的鸟。

    鲁温死了,学士塔也付之一炬,但乌鸦们没事。

    它们离不开这里,这里是它们的家。

     席恩不知家是什么滋味,真的。

     接着雾就散了,好比舞台上帷幕揭开,戏剧发展到高潮。

    心树就在前方,干瘦的枝条大方地伸开,红色和棕色的落叶堆积在宽阔的白色树干上。

    这棵树上的乌鸦最多,它们正用恶毒的声调彼此窃窃私语,诉说着秘密。

    拉姆斯·波顿站在树下,穿着柔软的灰皮革高筒靴和黑天鹅绒紧身上衣,衣服用粉色丝线和闪烁的、泪珠形状的石榴石装饰。

    一抹微笑在他脸上跳跃。

    “来者何人?”他张开潮湿的嘴唇发问,衣领以上的脖子通红。

    “何人来见旧神?” 作答的是席恩:“史塔克家族的艾莉亚来此成婚。

    她不仅是长大成熟、有了月事的女人,更是嫡亲所生、血统纯正。

    她来此祈求诸神的祝福。

    何人要迎娶她?” “我,”拉姆斯应道,“波顿家族的拉姆斯,霍伍德伯爵和恐怖堡的继承人。

    我要迎娶她。

    何人将献出她?” “葛雷乔伊家族的席恩,她父亲的养子。

    ”他转向新娘,“艾莉亚小姐,您愿意接受这个男人吗?” 她这才抬眼望向自己的夫君。

    棕色的眼睛,不是灰色。

    莫非大家都是瞎子不成?她呆呆地看着他,很长时间没说话,但那双眼睛里充满乞求。

    这是你的机会啊,临冬城亲王心想,告诉大家,趁现在告诉大家。

    在他们面前高喊出自己的名字,告诉他们你不是艾莉亚·史塔克,向整个北境证明你的清白、证明你是被逼的牺牲品。

    当然,这之后她难逃一死,连他也会送命,但狂怒中的拉姆斯很可能会直接动手杀人。

    北境的旧神至少能为他们留下这点慈悲。

     “我愿意。

    ”新娘低低地说。

     迷雾中点点亮光围绕他们,一百根蜡烛犹如一百颗遮遮掩掩的星星。

    席恩向后退开,拉姆斯和他的新娘手牵手,在心树前跪下,低头以示恭顺。

    鱼梁木血红的眼睛朝下凝视着他们,它张开血红的大嘴巴,似乎在肆意嘲笑。

    头顶树枝上,有只乌鸦厉声尖叫。

     丈夫和妻子无声地祈祷了一阵后,重新站起来。

    拉姆斯解开席恩之前在新娘肩膀系上的斗篷——灰毛皮镶边、沉重的白羊毛斗篷,绣有史塔克家族的冰原狼纹章——为她披上一件粉色斗篷。

    那斗篷似他的上衣般点缀着无数血色石榴石,后背部位缝了一个由红色硬皮革制成的恐怖堡剥皮人,模样阴森骇人。

     婚礼就这么骤然开始,又骤然结束。

    北方的婚礼就是如此简单迅速。

    席恩认为,主要原因应归结于北方没有牧师或修士。

    无论如何,这对他是桩好事。

    仪式结束后,拉姆斯·波顿立刻环住新娘,带她从迷雾中大步离去。

    波顿公爵和瓦妲夫人随后跟进,接着是其他贵族。

    乐师们又开始奏乐,诗人尔贝唱起《两颗跳动如一的心》,他手下的两个女人也跟着唱,三人形成甜美的合音。

     席恩疑惑自己能否也在此祈祷。

    旧神会倾听我的呼声吗?他们不是他的神,从来不是。

    他是铁种,派克岛的血脉,他的神是群屿的淹神……但临冬城离大海太远太远,而他这一辈子,似乎没有任何神灵关心过他。

    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,不明白自己是什么东西,搞不懂自己为何还活着,甚至想不通自己干吗要生下来。

     “席恩。

    ”一个声音轻柔地唤道。

     他猛地抬头。

    “谁?”他只看见树木和缠绕树木的迷雾。

    那声音就跟树叶摩挲的沙沙声一样微弱,带着冰冷的怨恨。

    那是神的声音,还是鬼魂的?他夺取临冬城时,多少人为之丧命?他失去临冬城那天呢?那天是席恩·葛雷乔伊的末日,而后他重生为臭佬。

    臭佬臭佬,好似惨叫。

     他忽然在这里待不住了。

     神木林外,寒气像饿狼一样扑来,冻得他牙齿打颤。

    他尽可能低头避开风头,朝大厅行去,紧跟在一长串蜡烛和火炬后头。

    靴子踩得脚下的冰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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