盲眼女孩(3/3)
但那样客栈和旅店的老板会把你撵出去。
”于是便给她装了痘疤,并在一侧脸颊安上一颗长黑毛的痣。
“是不是很丑?”盲眼女孩问。
“不漂亮。
”
“好的。
”她还是笨蛋艾莉亚·史塔克时,也没在意自己漂不漂亮。
只有父亲说她漂亮。
父亲这么说,有时琼恩·雪诺也这么说。
根据母亲的说法,若她肯像姐姐那样经常梳洗打理头发,细心挑选穿着,她可以变得很漂亮。
但对姐姐、姐姐的朋友和其他所有人来说,她不过是马脸艾莉亚。
他们现在都死了,连同艾莉亚在内。
每个人都死了,除了她的私生哥哥琼恩。
有些晚上,她在旧衣贩码头的旅店和妓院中听到他的传闻。
长城的黑衣野种,有人这么叫他。
我敢打赌,琼恩永远不认识盲眼贝丝。
想到这她就伤心。
她穿着褪色磨损、但温暖干净的破布衣服,衣服下藏着三把匕首——一把在靴子里,一把在袖管里,还有一把带刀鞘的贴身藏在背后。
总体来说,布拉佛斯人还算友善,愿意帮助可怜的盲眼乞女,而不是伤害她。
但总有人渣觉得她是个抢劫或强奸的便捷目标,匕首便是为这些人准备的,好在到目前为止,盲眼女孩还没被迫使用它们。
她拿上一个破烂的讨饭木碗,腰间系上麻绳,装束齐备。
泰坦巨人咆哮着宣告日落,她数着神庙门口的阶梯出发,踏上穿过运河的桥梁,走向列神岛。
通过黏在身上的衣服和双手感受的潮气,她知道现在雾一定很浓。
她早就发现,布拉佛斯的雾对声音有奇特的影响。
今夜半个城市朦朦胧胧。
经过神庙群时,她听到群星就位教的侍僧们在占卜塔顶,朝夜晚的繁星吟唱。
循着一缕蔓延的芬芳,她来到光之王的庙宇门外,红袍僧燃起的巨大铁火盆很快让她感到了热度。
红神拉赫洛的信众们放声祈祷:“长夜漫漫,处处险恶。
”
对我来说可不是。
她的夜晚沐浴在月光的清辉中,沐浴在族群的颂歌中,沐浴在撕开骨肉喷出的鲜血中,沐浴在灰色表亲温暖熟悉的体味中。
只有在白天,她才又瞎又孤独。
她熟悉水滨地带。
猫儿曾在港口和旧衣贩码头的小巷中讨生活,为布鲁斯科出售牡蛎、蛤蛎和扇贝。
现在她穿着破布,剃了头,点了痣,和以前大不一样。
但以防万一,她还是远离戏子船、快乐码头及其他猫儿出没的地方。
她通过气味分辨每家旅店和客栈。
黑船工带着海水的咸味。
番拓的店散发出酸酒、馊奶酪外加从不换衣服不洗头的番拓本人的臭味。
补帆工烟雾缭绕,充满烤肉的香气。
七灯之院是香薰味道。
锦宫则充斥着梦想成为交际花的年轻美女的香水味。
每家店的声音也各不相同。
摩洛戈的店和绿鳗客栈每晚都有歌手表演。
放逐者旅馆的客人会带着醉意、用几十种不同语言唱歌。
雾宅总是挤满了蛇舟的撑船手,他们就神明、交际花及海王到底是不是傻瓜这类问题争论不休。
锦宫安静得多,那里充斥着轻声软语,丝裙摩擦,还有女孩儿的嬉笑。
贝丝每晚都在不同的地方乞讨。
她早就发现,只要不赖在一个地方,旅店和客栈的老板便会默许她的存在。
昨晚她在绿鳗客栈外度过,于是今晚过了血桥后,她向右转,前往旧衣贩码头另一端,刚好位于水淹镇边缘的番拓旅店。
番拓虽然粗声粗气又浑身臭烘烘,但那身从来不洗的脏衣服和粗鲁的声线下有颗柔软的心。
店里不拥挤的话,他通常会让她进去取暖,偶尔甚至给她一杯酒,一些吃的,并在她身边讲自己的故事。
按番拓的说法,他年轻时是石阶列岛最臭名昭著的海盗——现在他最喜欢长篇大论回忆自己的光辉事迹。
今晚她很幸运,旅店几乎是空的,她可以在火边找个安静温暖的角落。
她刚盘腿坐下,就有东西窜过她大腿。
“又是你啊?”盲眼女孩说,一边用手挠它耳根。
猫咪跳上她膝盖,发出满足的呜呜声。
布拉佛斯城到处是猫,番拓这里最多。
老海盗相信猫能带来好运,并防止鼠害。
“你认识我,对吧?”她轻声说。
猫咪不会被一颗痣蒙混过去,它们都记得运河边的猫儿。
对盲眼女孩来说,这是美好的一晚。
番拓心情不错,给了她一杯兑水的葡萄酒、一块发臭的奶酪和半块鳝鱼派。
“番拓是个大好人。
”他大声吹嘘,然后坐下来讲他虏获香料船的故事——这故事她听过十几遍了。
随着时间流逝,客人慢慢多起来,番拓忙得不可开交,没空再理她。
这里的常客会朝她的讨饭碗扔几枚硬币。
其他桌子被陌生人占据:散发着鲜血和鲸油气味的伊班捕鲸人;两名头发抹香油的刺客;一个不停抱怨番拓的桌椅距离太窄,容不下肚子的罗拉斯胖子。
随后又来了三名“好心号”的里斯水手。
“好心号”是一艘饱经风暴蹂躏的划桨船,昨晚勉强开进布拉佛斯,今早便被海王的卫兵扣留。
里斯人占据了离炉火最近的桌子,喝着黑朗姆酒,觥筹间用旁人听不见的低声交谈。
但她是无名之辈,所以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,她甚至能通过趴在她膝上的公猫那狭长的黄眼睛看到他们:一位老人、一位青年,还有一人缺只耳朵。
三人都有白金色头发和里斯人特有的光滑白皙皮肤——这是古自由堡垒血统强劲的证明。
次日清晨,慈祥的人问她多了解到哪三件事时,她准备好了。
“我了解到海王为什么要扣留‘好心号’。
她是艘奴隶船,船舱里绑着几百名女人和孩子。
”布拉佛斯由逃亡奴隶建立,故而严禁奴隶贸易。
“我了解到奴隶来自何处。
他们是维斯特洛的野人,从一个叫艰难屯的地方来,那是座被诅咒的古老废墟。
”在临冬城,她还是艾莉亚·史塔克时,老奶妈讲过艰难屯的故事。
“一场大战后,塞外之王被杀,野人们四处逃散。
有个森林女巫说若去艰难屯,便会有船带他们去温暖的地方。
结果只来了两艘里斯海盗船:‘好心号’和‘大象号’。
它们是被风暴吹到北方,在艰难屯抛锚修理的,不料却发现了野人。
野人有好几千,船上却没那么大地方,于是他们说只带女人和孩子。
野人们已山穷水尽,只能先送走妻子和女儿,但船一出海,里斯人就把她们赶到船底,用绳子拴起来。
他们打算运到里斯贩卖,却遇上另一场风暴,两艘船也在风暴中走散。
‘好心号’受损太重,船长别无选择,只能来此休整;‘大象号’可能已返回里斯了——番拓旅店的里斯人认为‘大象号’会带更多的船回去。
据说奴隶价格看涨,而艰难屯还剩下几千女人和孩子。
”
“了解这两件事有好处。
第三件事呢?”
“是的,我知道袭击我的就是你。
”她的手杖骤然发难,击在他手指上,将他的手杖打落在地。
牧师一缩,闪电般抽回手。
“盲眼女孩怎么知道这个?”
因为我看见你了。
“我告诉了你三件事,无须再说第四件。
”或许明天她会告诉他昨晚有只猫跟她从番拓旅店回了家,那只猫正躲在房梁上,注视着他们。
或许不会。
既然他有秘密,她也可以有。
当晚,乌玛做了盐焗蟹当晚餐。
杯子递给她时,盲眼女孩皱着鼻孔,三口喝完里面的东西。
之后她喘起粗气,杯子也掉到地上,舌头像着了火。
她饮下一杯酒,喉咙和鼻子也像火烧。
“酒没用,只会让火焰更盛。
”流浪儿告诉她,“得吃这个。
”她把一块面包放进盲眼女孩手中。
女孩将面包塞进嘴,咀嚼,吞咽。
效果不错。
第二块效果更好。
第二天早晨,当夜狼离开她时,她睁开眼睛,看到往常的夜晚没有蜡烛的地方有一支牛脂蜡烛在燃烧,飘渺的火苗前后摇摆,犹如快乐码头的妓女。
她从未见过如此美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