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读,安丽。
”我们在茶几旁坐下后母亲说。
“好啊。
”婆婆赞同道。
她们两个都识字,婆婆的学问是帝师空闲时教的,母亲是跟我舅父学的。
不过,在她们那个年代,女人是不能在大庭广众下出声阅读的。
当然了,我也喜欢为她们读报。
我跳过头版新闻。
“日本海军占领了海南岛。
”我说,“除了标题,这篇新闻报道的其他内容全是废话。
”
“好的。
”母亲说。
我读了头版的另一篇报道,内容是蒋介石的特工刺杀南京日伪政府的新任领导人汪精卫失败。
母亲举起手示意我停下。
“不用念了。
”她轻声说,“汪精卫也许自以为走对了路,但是——”
“他就是个墙头草。
”婆婆插话道,“他对抗战毫无信心。
”
“正是呢。
”母亲说,“蒋做得对。
中国绝不能走这种亡国路。
安丽,翻到下一版吧,看看有什么其他新闻。
”
我翻到第二版,为她们朗读一篇关于冰雹的报道,印度海得拉巴的17个村庄遭受冰雹灾害。
“什么是冰雹?”母亲问。
婆婆略微凑过来说道,“就是天上下一粒粒圆圆的冰珠。
我小时候在蒙古遇到过冰雹,打在皮肤上很疼,掉落到地上还会弹起来。
”
“你受伤了吗?”
“没有,当然没有。
也许印度的房子太不结实了。
”
母亲皱起了眉头,要知道,印度是佛陀的故乡啊。
“印度的冰雹一定大得出奇。
”她说,“继续往下读,安丽。
”
“你说对了,菱楚。
”我读完后婆婆说,“太神奇了。
会有那么大的冰雹!”
“碰巧猜对了。
”母亲说,她们笑着互相点了点头。
多么融洽的一幕啊,在眼下这个时期尤为难得。
邻居和家人也好,朋友和熟人也好,大家整天在争论不休。
这有什么奇怪呢?我们被困在一个小笼子般的岛屿,日本人和汉奸定期向我们灌输着谎言,四周充斥着暴力和不安。
整个冬天,我一直坚持把钱浪费在登载各种坏消息的《时代晚报》上,而我内心唯一真正期盼的消息是我丈夫的音信。
自从小黄来过后,我开始了解到一些聿明的近况,但是远远没有我期望的那么频繁。
我渴望收到聿明的来信,就像渴望吃到一块美味的欧式甜点,然而,它们带给我短暂的喜悦后,却徒留更强烈的渴求。
还好,我有两个孩子在身边,可爱的小女儿和我的虎宝宝。
每天阿州都会给我带来惊喜,发出新的声音,做出新的表情,手抓得更紧,头抬得更高。
他已经能自己翻身和坐起来了。
到3月底,他可以趴在地上,用手和膝盖撑住身体慢慢爬行,凡是能抓到的东西,他统统会放进嘴里。
阿州是一个健康快乐的孩子,我从没想过他会出什么事。
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,祥妹照看阿州时把他独自留在屋外的毯子上,自己进屋里不知道做什么事情。
我当时正在楼上练书法,听到外面一阵骚动,于是放下手中的毛笔。
“怎么了?”我站在阳台上朝下面大声问。
素莉惊恐的双眼瞪得大大的。
“是阿州,少奶奶。
他不见了。
祥妹把他弄丢了。
”
“弄丢了?”我差点晕了过去,心脏瞬间胀到足有水牛心脏的大小。
“你说什么?”
“他们刚才在外面,就在这里。
”
我一步越过三级台阶,飞快地跑下楼,从厨房冲到门外。
“我只离开了一下子。
”没等我开口祥妹就大哭着对我说。
“你把他放在哪里?”
“毯子上。
”
我的脑子在飞快转动。
我的宝贝。
他在哪里?我首先想到的是,某个在战乱中失去孩子的女人把阿州偷走了。
“他不可能自己走了。
”我尖叫起来,“他是个婴儿。
一定是有人翻墙带走了他。
快去找脚印。
”
我抢在祥妹前面,顺着墙根寻找翻动过的泥土和折断的树枝。
也许是日本浪人翻墙带走了阿州,想用孩子勒索赎金。
我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罗圈腿鬼子。
“阿州,”我喊道,“阿州,你在哪里?”
“妈。
”我似乎听到了阿州的回答。
我绕到房子的另一侧……哦,妈祖啊。
大门是敞开的!“阿州。
”我边喊边跑到街上。
我先朝巷子的尽头望去,然后才看了一眼脚下。
阿州就在我脚下,他趴在地上,一只脏兮兮的小手含在嘴里,身边都是山羊粪便。
我把他抱了起来,用手背擦了擦他的小脸。
“脏脏!”我大喊一声,用手指从他嘴里抠出一粒粒坚硬的羊粪球。
“这是脏脏。
不要把这些东西往嘴巴里塞。
你是怎么回事?太恶心了。
吐出来。
”
他抬头看了看我,然后放声大哭。
“像这样。
”我示范给他看,“吐出来。
在这里,祥妹,他一直在吃羊粪。
”
“您可找到他了。
”阿桂捂着心脏说,“谢天谢地。
”
“哎呀!”素莉喊道,“我以为他还小,不会爬这么远的。
”
“没人想到他会出去。
”祥妹附和道,“我怎么知道?”
愚蠢的借口。
祥妹是阿州的奶妈,应该知道阿州是个精力多么旺盛的强壮孩子。
永远都不要让一个虎宝宝独自躺在毯子上。
我差点当场辞退她。
素莉也有错,一定是她的羊倌离开后,她忘记关上大门。
我应该好好臭骂她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