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刚刚好而已。
”我学阿拓讲话,上了堤防。
几个男生从机车里拿出蛋糕跟一包又一包的烟火,从下面传了上来,不多久那些动作像猴子的男生就一个个蹿上,还比赛谁的动作比较优雅。
所有人都上了堤防,我们沿着略显窄小的堤防走着,寻找他们口中的“老地方”,但海风很大,看着右手边的大海黑压压的一片,刚刚久坐的我突然有些目眩,于是蹲了下来休息一下。
“就坐在这里吧。
”阿拓注意到我,于是蹲了下来,补充道,“这里也可以看见灯塔。
”于是善良的大家就围着我跟阿拓坐下。
一个女生打开蛋糕,我则帮忙将蜡烛插成一个惊叹号。
“阿拓,帮人家自我介绍一下啊?你这阿呆!” 阿爆身为社长,提醒重生的苦情主角大家都还不认识我。
阿拓疑惑地想了想,好不容易才开口对了,我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名字?” 我点点头。
废话,因为你根本没问过我,我也没主动跟你说过啊! “我自我介绍吧,我叫李思萤,思念的思,萤火虫的萤,在咖啡店打工。
” 我想了想,又补充道:“我还是高中生,新竹女中高三。
” “高中生耶!奇货可居的高中女生耶!这下子阿拓你赚死了啦!” 一个瘦瘦的、长得像猴子跟竹竿交配出来的男生鬼吼鬼叫起哄。
“不愧是直排轮社的传奇,跌倒了不但爬起来,还一口气飞上天空去!” 白痴阿爆拥抱着阿拓,阿拓紧张大叫不是这么一回事,解释我们只是朋友,而且刚刚才认识。
接下来,大家简单自我介绍自己的外号,虽然我已经在学校体育课听过一遍了。
阿爆、绿猴子、鬼脚七、橄榄人、美华、可心、弗力札、大界王。
除了女生以外,每个人的外号都很诡异。
“思萤啊!有漂亮的同学可要介绍一下啊!要漂亮的喔!” 长得跟大界王一模一样又戴一模一样的眼镜的大界王提醒我。
“不好吧,我在学校还要交朋友。
”我开玩笑。
“讲话很毒喔!难怪能帮阿拓重振男性雄风!不简单!” 长得跟电影里的鬼脚七一模一样的鬼脚七大声赞叹。
“讲到重振雄风!来!切个蛋糕吧,阿拓!今天十月七号就做你的重生纪念日啦!以后要牢牢记住啊!”阿爆大吼大叫,将蛋糕上的蜡烛全点燃。
阿拓笑个不停,邀请我跟他一同将蛋糕上的蜡烛吹熄。
“喂,是你重生耶!”我拍拍阿拓的肩膀。
“谢谢!谢谢你!”阿拓紧紧抓住我的手,于是我再度惨遭分筋错骨! 我们合力将蜡烛一口气吹熄,大家鼓掌。
“阿拓,以前真对不起你!没想到你也是一条威风八面的男子汉!”身为社长、负责介绍社员的阿爆大概耻笑了最多遍,站了起来,指着自己的胸膛大吼,“给你打!打到你爽为止!打到你的手抽筋为止!别客气!” “不必了啦,以前我也有错。
”阿拓摸摸自己的头,傻笑。
“还有我,你原谅我吧!以前我借你的A片不必还了!打到死为止吧!”弗力札也站了起来,A片不用还大概是一种很诚恳的道歉吧。
“那谢了。
”阿拓腼腆地跟弗力札握手后,弗力札脸色惨白地坐下。
“我们也是,以前都没顾虑到你的感受,真的是Sorry啦!”美华跟可心拿出一只趴趴熊玩偶,将它吊在阿拓的背包上。
“愿这海风代表我诚挚的道歉,随逝向远方无情回忆再度紧系彼此。
” 橄榄人念诗的时候我才知道为什么他叫橄榄人,因为他说话的时候嘴里像含了七八颗橄榄一样含糊不清,而且他的脑袋好像也含了不少颗橄榄,念的诗根本狗屁不通,比我哥还笨。
“我们什么也不必多说!来!”大界王大叫,然后什么也没做,也不知道他在来个什么劲儿。
“阿拓!除了对不起,说真的,以后有认识高中女生一定要记得我!” 绿猴子龇牙咧嘴地大叫,他的外号真是够了。
“你们都不够诚意!我来献个吻好了!” 鬼脚七在大家哈哈大笑之下,硬是亲了阿拓一下。
看到阿拓,原本是一个陌生人、现在变成半生不熟的新朋友,因为我一场泼妇骂街重新获得人际关系上的平衡,我很高兴又荣幸,整个晚上都笑得合不拢嘴。
虽然跟大家根本就不熟,但这些人都很活泼也都怪怪的,一下子就将我带进另一个鬼吼鬼叫、在女校里还看不到的世界;欢乐的气氛下暂时忘记自己外来者的身份。
然后烟火满天。
阿爆很厉害,他可以两手各抓一个蝴蝶炮,然后在最好的时机甩将出去,不停旋转的绿光在海空上呼啸。
大界王也不赖,他居然敢用嘴巴放冲天炮,搞得大家笑都快笑死了。
阿拓则更不可思议,简直就是特异功能人士。
“阿拓!来了!”鬼脚七朝着阿拓丢来一颗金光闪闪的钻石炮! “简单!”阿拓竟轻松地将弯弯曲曲冲来的钻石炮抓住,然后用力丢向天空,灿烂的烟火滴溜溜转着。
我看都看傻了,阿拓他一连接了五个钻石炮,无一漏失。
真不知道他没事干吗练这么恐怖的武功。
“思萤!你敢不敢用手放冲天炮?” 绿猴子尖声尖叫,手中的冲天炮咻一声划向天空。
“来啊!谁怕谁!” 我不甘示弱,拿了好几只冲天炮,阿拓跑过来用线香帮我点火。
虽然我蛮害怕的,只是太high了管不了这么多! “不要太快放!等屁股喷出火来再朝着天空松手!”阿拓提醒我,紧张地看着。
“要提醒我!”我神经紧绷。
冲天炮的尾巴蹿出烟花,我眼睛瞪大。
“三、二、一!就是现在!”阿拓大叫。
我松开手,感觉炮柄轻微的震动。
咻! 冲天炮清脆地滑出我的手,我听见尖锐的、活生生的破空声。
砰! “哈!我也会!根本没有诀窍嘛!”我开心极了,要阿拓再帮我点一根。
“这次试着把角度调到四十五度,这样会射得比较远!”阿拓高兴地将冲天炮点燃。
阿拓重生了。
二〇〇〇年十月七号,星期六。
与有荣焉的美好夜晚。
5.6
回到家的时候,差不多是十一点半,阿拓将车子停在我家巷口让我自己走进去,大概是怕被误会,导致我被家里的人骂吧。所以也不能说阿拓是百分之百的笨蛋。
“谢谢,我玩得很开心,以后要放冲天炮记得来店里找我啊。
” 我说的可是实话,今晚收获颇丰呢。
脱下风衣还给号称感冒不侵的阿拓。
“一定一定。
对了,你家是哪栋啊?”阿拓遥遥从巷口张望,接过风衣。
“就是二楼阳台攀着一大堆黄金葛那栋,我爸妈都喜欢种东种西的。
” 我说,边走边跟他挥挥手:“谢谢你准时送我回来,拜拜。
” “嗯嗯,拜拜,啊啊啊对了!”阿拓像是突然想到什么,叫住了我,“思萤!明天是星期天,你有没有空?明天是金刀婶开炉的日子!我差点忘记!” “明天下午以后都有空啊,不过金刀婶是什么东西?”我摸不着头绪,阿拓说话常常乱七八糟的。
“太好了,那明天请你吃饭!傍晚我在巷口接你好不好?”阿拓看起来很高兴,一副我也要感到非常兴奋才对的样子。
“好啊,不过在巷口不好啦,在东门城那边的门口吧。
”我点头,有人请吃饭当然很好啊,虽然那不叫约会。
有一天泽于请我吃饭的话,那才叫作约会。
“那明天见!”阿拓挥手,戴上安全帽。
回到家,我跟正在看电视的爸妈说了我脚踏车临时烂掉、被我锁在光复路旁,碰巧我遇到一个熟客好心载我回家,等等。
“光复路啊?光复路的哪里?反正都简单啊,明天下午跟我一起去上班,我开公车经过光复路时你下去牵就好啦!”爸提议,他开的两班公车路线都会经过光复路。
“明天下午几点?”我问,爸的排班表一向跳来跳去。
“大概两三点吧。
”爸说。
我说好。
没有冲到免费的晚饭都好。
洗个澡,泡了杯热牛奶,我打开参考书做历史跟地理的题目。
我背书的本事不高,所以我都靠多做题目来强固我的记忆。
周末夜晚最适合抢攻需要专心致志的历史地理,因为哥整夜都不在。
念私校的哥每到周末就是打工赚学费,下午去加油站,晚上则去KTV当服务生,好让平常的时间可以拿来跷课看漫画。
大概是烟火的残影还留在脑海里噼噼啪啪吧,念书的效率不是很高。
然后我想到了阿拓跟我在海堤上的对话。
“我问过阿不思了,她说那个盒子是你送弯弯的生日礼物,你真是个蛮念旧的人,我想弯弯一定很高兴的。
”我说,但阿不思没有告诉我那盒子里装的是什么。
“嗯。
”阿拓搔搔头。
“可以问阿不思是怎么横刀夺爱的吗?”我最喜欢听故事,因为故事用听的,远远比用看的要真实得多。
耳朵接受情感的能力远比眼睛要来得高,所以女生才那么喜欢听情话。
“弯弯说她比较喜欢阿不思,所以就这样。
”阿拓说。
说完了。
我看着阿拓。
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,只要端详他的脸就可知他的心情甚至想法。
他根本藏不住,或是他没想过要藏。
阿拓的表情告诉我,他真的把故事说完了,而不是不肯说得感情丰富点。
“弯弯也是拉子吗?”我问。
“我不知道,其实什么是拉子我也是很后来才知道。
”阿拓很坦白,“我只知道弯弯如果喜欢另一个人,不管对方是谁,都应该得到祝福的吧。
所以我们就分手了,说起来也很正常。
” “那你以前跟弯弯在一起的时候,会不会觉得弯弯是那种会喜欢女生的女生?”当时的我觉得这些问题才是关键。
“不知道,坦白说我以前根本想都没想过这种问题,后来回想起来,也只记得当时阿不思跟弯弯蛮常在一起的。
”阿拓认真地说,递给我最后一块蛋糕,“阿不思是个很棒的人,她比我聪明多了,弯弯考我脑筋急转弯的问题我都招架不住,阿不思却好像事先知道答案一样,每次都随口答出来,真的很厉害。
而且她也比我细心多了,像刚刚,我就忘记骑机车会冷,应该在一开始就把风衣让给你穿的,我却到了你打喷嚏以后才想起来。
要是阿不思,阿不思才不像我这么笨。
” 关于阿不思的聪明,我可是百分之百同意。
“你知道阿不思很会调咖啡吗?跟你说几件超级爆笑的事。
” 我开始说着阿不思应付无聊客人的故事,例如苏门答腊麝香猫啦、华山论剑之黯然销魂啦、蓝山咖啡要蓝不要山啦、小杯浓缩咖啡小辣不要太甜啦,听得阿拓一愣一愣的。
“所以说,你输给阿不思也不必感到不好意思啊。
”我开解阿拓。
“我从来没有不好意思啊,反而是弯弯,她自从跟阿不思在一起之后,就不跟我联络了,这让我觉得很泄气。
”阿拓苦笑,耸耸肩。
“她应该是觉得很对不起你吧,所以不是不跟你联络,而是不敢。
”我以常理猜测。
“我想也是,所以我就更自责了。
弯弯跟我在一起一年多,可我竟没让她了解我,了解我根本不会生气,也不会想埋怨她。
我只是想继续跟弯弯做朋友,毕竟人跟人之间的关系不该是说断就断,如此脆弱。
”阿拓拍拍自己的脸,说,“所以我被甩得很彻底,很失败。
连送个生日礼物都要托人转交。
” 我将牛奶喝完,也有点困倦了。
人与人之间啊,真不该如此脆弱。
但情人与情人之间,却常常需要断裂得无比彻底才能释放彼此。
阿拓还不明白。
我也是看了一缸爱情小说才提前明白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