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回 寒露落梅花 谁把江湖记 (3/3)
阎峰见台下乱纷纷,心知以长安剑宫一个新起门派,须当示威方能服众,将手拍了几下。
众人见走出一队白衣少年,每人手中托着一个木盘,上面蒙着白布,不知所盛何物,都静下来观看。
阎峰又是一拍手,白衣少年齐齐地将白布拉下,台下众人一阵惊呼。
唐宁等也已看到,原来每个盘中盛着一颗人头,血肉模糊,忍不住也是惊呼一声。
阎峰道:“这是川西盘江洞的掌门人和十二个门下弟子,前日在子午谷中残杀南诏商贾二十多人,男女老幼,不留一个活口。
”他独立台前,一脸正气,自有一股威严,台下众人都不再言语,听他慷慨激昂道:“我们习武之人最重的便是一个‘义’字,欺压无辜,已是义所不为,残害妇孺,更是天理难容。
敝派既知此事,焉能不理,便出头化解了这场恩怨。
”
唐宁大呼一声:“好。
”只觉心中十分痛快。
盘江洞地处大唐与吐蕃、南诏交界之处,仗着山高林险,无人能管,聚集了一众亡命之徒,抢劫商贾行客,甚至袭击地方官府,直是无恶不做。
为首的自称“盘江龙王”,下有十二小龙,武功高强,常沿长江流窜川中、湘鄂,居然无人能敌,是以听说此人被杀,众人都是吃惊不小,连声喝彩。
其中自然有人心中存疑,但细想之下,盘江洞如此有名,单单与盘江洞公开为敌,已是莫大勇气,若非果有其事,长安剑宫也没必要冒领其名,看来其事非虚,长安剑宫定然藏有高手,说不定便是哪一位前辈名宿。
台下便有人高声叫道:“杀盘江龙王的是那一位英雄,可否出来台前让我等一见?”
阎峰笑一笑道:“自然可以,成颀师弟,你走上前一步,让大家看上一看。
”
那队白衣少年中走出一人,众人看时,见那人约有二十五六岁上下,比其他的白衣少年要年长一些,面色甚白,神情有些倨傲。
众人混没想到杀死盘江龙王之人竟如此年青,都是低“哦”一声,这“哦”声中有惊讶,有不信,有羡慕,有沉思,也有畏惧。
阎峰又是一拍手,一众白衣少年退了下去。
阎峰道:“今日乃是比武结盟,凡自愿参加者都须尊奉江湖道义,从前结有仇怨的门派不得借机以报私仇,待选出盟主,再秉公断理旧日恩怨。
”
不少人大声叫好。
也有人轻轻摇头,心道:“江湖恩怨纠缠不休,又岂是选一个盟主便能理清,适才王屋派和介山派相斗,又有谁出头?再说若是一个奸邪之辈做了盟主,难道也要我等听命于他不成?”
有人忍不住大叫道:“这盟主又是如何推选?”又是那“金刀勇六郎”赵六,此人果然是个浑人,这番再无人附和。
适才损他之人又道:“老兄‘品德高尚,技压群雄’,不论如何推选,总有老兄一份,何必性急?”众人轰然大笑,那赵六再傻,也觉的不对,登时面红耳赤,不敢再哼一声。
阎峰笑道:“我辈皆是江湖中人,自然要靠品德武功服众,便如同各门派推选掌门人一般。
”众人纷纷点头。
阎峰道:“今日便请各位朋友自行商议,有愿与敝派结盟者可上台相谈。
”
又有人问:“若是无门无派,可以结盟么?”这倒问出了许多人的心里话,是以也无人起哄。
阎峰思索一下道:“若是肯循江湖正义,认可敝派门规,可以加入敝派。
”那人却不言语了,旁人问道:“若不肯加入贵派,只愿独来独往呢?”阎峰心道为这次大会准备许久,终究还有未料之事,思索再三道:“若是阁下果要独来独往,行踪无定,敝派也只得放弃。
若是有心为国出力,敝派倒可荐入军中。
”
众人心道:“若是上阵打仗,哪不是找死么?”阎峰续道:“当今淮西战事正酣,正是吾辈为国出力之时,虽在江湖,也应心怀报国大义。
此次大会,有多位朋友便委托敝派挑选壮士,随行前线。
”
众人皆默不做声,沙场险恶,更胜江湖,官军近日连吃败仗,丧师失地,谁肯轻易赴死?良久,才有人想到流落江湖种种苦处,心道不若竟投了军去,侥幸不死,或者还可博个功名,便向阎峰道:“既如此,某也愿往,只是不知派往那支军去,随唐邓节度使那里是决不去的。
”官军围攻淮西已近一年,却无多大进展,西路随唐邓军队二月里连吃败仗,是以无人敢去。
那“金刀勇六郎”赵六此时再无言语,看来此人莽则莽矣,傻却未必。
阎峰道:“此次乃是几位监军需随行侍卫。
”那人尚未考虑好,只见一群华服少年纷纷拥上前来,喧哗道:“我等愿往。
”有人认识阎峰,呼道:“阎兄,我等是世交,行个方便。
”
原来那些监军都是由宦官充任,他又不懂行军,只在背后监督,每临战事,先调精兵围在自己身旁,前方败不败不打紧,他这里唯求安全,若是侥幸得了胜仗,自然要来争功。
所以跟在监军身旁,危险是没有的,功劳却是摊得上的,这份好事,当然难得。
适才那人本是布衣,哪知其中诀窍?那些华服少年都是官宦子弟,却明白其中关节,是以鼓噪愿往。
阎峰当然知晓这些纨绔子弟有多少斤两,也不理睬他们,向那人道:“为国选士,自然要慎重,须有真实技业,方能入选。
阁下若有此心,可待明日选拔。
”向台下拱手道:“今日便请诸位自决,明日再会。
”入棚内去了。
那白衣弟子便出来高喊道:“今日大会到此结束,明日辰时再会。
”一通锣响,也入内去了。
“神算子”王清道:“想不到长安剑宫与官府有关,怪不得,怪不得。
这几日京城大收捕,虽捉到了张晏等人,说是刺杀武相爷的凶手,但至今仍在审理,是否真凶还不可知。
这时剑宫却能广发请贴,聚集江湖人士于骊山脚下,若非与官府有关,如何不见官兵前来?唔,唔。
”他似乎想通了此中关节,意下颇有得色。
唐宁不知此案已破,忙打探详情。
三日前神策军将王士则等人上报,在成德进奏院抓获恒州军士张晏等八人,系刺杀宰相、刺伤御史的凶手,现交京兆尹加以审讯复查。
那“神算子”王清依旧自鸣得意:“怪不得这位阎代掌门眉清目朗、气宇轩昂、言谈举止自有一番气派,原本就是大富大贵的命啊。
”
唐宁看着王清,心道:“莫非这位‘神算子’是占卜算命之流?”
各门派接到请柬千里迢迢赶来,却未料第一天居然乱哄哄一事未办。
这些江湖中人风餐露宿倒也寻常,此刻安下心来,考虑是否与长安剑宫结盟。
只苦了那些养尊处优的少年游侠儿,近的长安、咸阳,远的从东都洛阳赶来,这夏日炎炎吃了些许苦头,如今却被凉在场中!禁不住喧嚣不休。
闹了一阵,眼见无人搭理,这些纨绔子弟便安静下来。
此刻正是午后最热时分,喉咙吼喊两句便要冒烟,还是躲在凉棚里舒适得多。
家住长安的便开始驱车骑马返程。
眼见无事,一些看热闹的闲人也开始准备离场。
便在此时,东面棚中挑出一张布告。
众人呼啦啦拥上前去看时,见布告上写着“招贤榜”三个大字,下面尚有若干小字。
众人挤挤搡搡看不清楚,便公推一人朗读。
那人清一清嗓子,大声读道:“招贤榜。
河北魏州武灵门创派一百二十年,以‘武灵箭’威镇河北,门下弟子三千,功名最著者除历任节度使外,兵马使十人、虞侯五十六人、军将二百七十八人。
凡武功精进、尤善骑射者,本门扫地置酒、虚位以待。
年十八以下少年,聪颖敏悟,属可造之材,亦可投入本门,必有前程。
河北武灵门。
”
这“招贤榜”一出,登时惊动台上台下众多门派豪客。
那横海盐帮与武灵门仅一座之隔,见状忙召集帮中长老议事,执法长老道:“我看武灵门有意与长安剑宫结盟,你看他座下左使出出进进,分明是在私下和长安剑宫谈判。
”
另一长老道:“武灵门此举实在高明,无论与长安剑宫是否结盟,自身势力壮大最是要紧。
那武灵门弟子皆在军中,掌门便是魏博节度使田弘正,倘若此番大会精英尽被武灵门招去,魏博更将军威大振,河北各镇只怕都要唯魏博之命是从了。
”
那执法长老怒道:“他招得,我便招不得?我们横海盐帮不也便是沧州横海军么?与他们武灵门本就是平起平坐。
他武灵门历来以‘武灵箭’一脉相传,如今竟肯招外人入门。
我们盐帮兼容并蓄,汇集三山五岳之人,今日得此良机岂容错过?”
盐帮掌门点头道:“两位长老所言极是。
我帮地处沧州,偏远了些,地理稍占不利,且只有一州之地,不比平卢驼山派、成德无极帮、卢龙幽燕帮、魏博武灵门都有七八乃至十数州,依我看需将招贤条件更优厚些。
”
执法长老点头慷慨道:“掌门此言有理。
为了光大我帮,某家决不惜一己之利,不管何人,只要胜得我手中刀,某家情愿将执法长老之位让与他做。
”
盐帮掌门动容道:“长老对本帮忠心耿耿,真可使天地动容,长老执法二十年,最是公正无私,本帮兴盛长老当记大功。
只是执法乃帮中根本,非你老莫属,不可轻付他人。
依我之见,有胜得执法长老者,本帮另设长老之位实授与他,诸位长老可有异议?”
各位长老也无异议,议定下去,便也张出一张“招贤榜”来,那执法长老跳入场中,抱刀立在当中,只等有人挑战。
一时之间,大小门派皆挂出招贤榜来,场中再无人喧闹,众人四下里观看榜文。
唐宁也起身四顾,见各处所悬榜文内容相近,大体分为四类:一类军职,多是与地方藩镇关系密切的,以平卢驼山派、横海盐帮、卢龙幽燕帮、魏博武灵门最为有名;一类镖局,以黄河镖局、扬州镇海镖局名气最响;一类江湖中与官府无涉的帮会,以漕帮最大;第四类却居然是山寨,原本最有名的柳家寨此番进京者皆被杀,挂榜的山寨便以横行江淮之间的安庆安乐寨为最。
要说榜文最奇的当数幽燕帮和安乐寨了,那幽燕帮榜文道:“凡开唐勋臣、瓦岗英雄、贾家楼结义三十六兄弟之苗裔,免试入帮。
”安乐寨榜文更奇:“本寨礼贤下士,急需军师一名,须举人身份,进士尤佳,熟读《孙子兵法》及《三国志》者,饷银十万两,兼会武功者饷银二十万两,现讫。
”
安乐寨纵横江淮二十余年,与扬州镇海镖局及漕帮成为死敌。
安乐寨旗下五百寨众,个个会武,漕帮虽号称帮众逾万,却大多是普通百姓,是以双方冲突几十次,都是安乐寨占了上风。
后来镇海镖局相助漕帮,才反败为胜。
从此安乐寨节节败退,由滁州一路退到安庆。
寨主仇六安痛定思痛,分析败因,认为寨中尽是勇士,每逢大战,无不以一当十,却接连败给乌合之众,主因乃是有勇无谋,是以不惜血本招纳军师。
此榜一出,对面棚中漕帮与镇海镖局登时怒目相向,双方此次参加大会,所来不过十数人,一旦接战,谁都无必胜把握,是以只呈对峙之势。
那漕帮帮主江潮冷笑道:“盗匪寨中,也想出诸葛孔明?”他讲话时暗用内力,格外响亮,分明是有意让仇六安听清。
这边仇六安哈哈大笑道:“大师兄,你若要认输便痛快些,莫要给自己找台阶。
小师弟,你看大师兄胡须花白,已经老得不中用了,你不如投靠我安乐寨,我保你镇海镖局一门平安。
”
原来仇六安与江潮以及镇海镖局总镖头令狐匋都是同门师兄弟,当年同拜在江淮名侠申不平的门下。
那申不平是聂隐娘的弟子,也便是公孙大娘的再传弟子,后经丐帮帮主指点内功,遂成一代大侠。
申不平平生仅收了这三个弟子,一向溺爱,哪想到死后三个弟子为争掌门之位,竟大打出手。
令狐匋年纪轻,修为尚浅,最早退出争位。
而仇六安和江潮谁也制服不了谁,也只得罢战。
三人转而各自经营,十余年后分别使安乐寨、漕帮、镇海镖局成了江淮一带最大的山寨、帮会与镖局。
原先令狐匋在安乐寨与漕帮之战中持观望态度,后见漕帮势危,便来支援漕帮。
这其中原由除却镖师与盗匪乃是天敌,寻常走镖路上与安乐寨时有冲突外,主要还是令狐匋担心仇六安攻灭漕帮后会转而吞并自己。
令狐匋为人精明有心计,始终不动声色,直至双方战斗正酣,眼看漕帮行将溃败之时突然下手,将安乐寨众引入河汊中伏击,一举将安乐寨副寨主及五位头领歼灭,从此局面倒转,一路乘胜追到安庆。
此刻令狐匋听了仇六安的劝降,嘿嘿一笑道:“仇六安,你那匪窝翻过来只在早晚之间,还敢在此出大气。
”
仇六安大笑道:“小师弟,本师兄不过一时不察,才让你奸计得售。
若论真功夫,你还不是我的对手。
大师兄水上功夫胜我,这陆上么,还要让仇某一筹。
仇某只需今日招一军师相助,定将你们两家赶进长江喂鱼去。
哈哈。
”
令狐匋哂笑道:“你也不拿一面铜镜自照,那些举人进士到哪里不能得份功名,为何会自甘堕落到你这盗贼窝里去做狗头军师。
”
仇六安笑道:“甚么盗贼不盗贼,那当年瓦岗寨的秦琼、程咬金、徐茂公不也都是盗贼?”
只听一声惊天大喝:“老贼住口。
”倒把仇六安吓得一哆嗦,一匹马从林中冲出,马上一条黑塔般大汉手持宣花大斧,怒目圆睁,黑眼珠要从白眼珠中掉将出来,向仇六安骂道:“老匹夫,隋炀帝无道,俺程家老祖宗在瓦岗聚义,那是替天行道,岂是你这老贼可比?再要胡说,吃俺程虎一斧。
”
仇六安看这黑汉威风凛凛,气壮如牛,俗话讲身大力不亏,这黑汉跳下马也有八尺身高,力气一定不小,仇六安也吃不准来人路数,于是闭口不言。
那黑汉翻身下马,径直走到幽燕帮的榜文前,这时棚中走出一员将官,抱拳道:“这位好汉,适才听你言语,遮莫可是程咬金程国公的后人么?在下罗坚,乃是幽州王罗讳艺的后人。
”那黑汉忙抱拳道:“原来是罗家哥哥,俺是程虎,这厢有礼了。
”那罗坚忙招呼程虎入棚去了。
这时场中各家招贤,报名最多的便是军职和漕帮。
那安乐寨榜前人若廖星,许久才有一人怯生生道:“在下乃是读书人,不知可否一试?情愿将饷银减半。
”那仇六安见只是一个普通书生,本不大愿意搭话,后见实在无人报名,心道:“今日江湖大会,那些举人进士或许没有人来,且和这个秀才攀谈几句,说不上还是个英才。
”便好言好语问道:“这位秀才,你是何方人氏?姓甚名谁?”
那秀才道:“晚生骆朴,岭南人士。
贞元二十年当地刺史召集我等饮酒作诗,因我写得好,刺史公特授晚生相当举人出身。
”
那仇六安不是读书人,也不知这“相当举人”到底是不是举人,道:“原来骆先生是个举人,何不早说,倒叫某家怠慢了。
骆先生可会武功?”
那骆朴摇摇头道:“在下手无缚鸡之力。
”
仇六安道:“没武功也不打紧,只要熟读《孙子兵法》与《三国志》便可。
”
骆朴得意道:“四书五经我皆熟读,一本《孙子兵法》又有何难?只消一个时辰便能读完。
《三国志》或者慢些,左右不过三天,总能读完。
”
仇六安大怒,骂道:“原来是一介酸儒,竟敢欺弄某家。
还不快滚。
”那书生抱头鼠窜而去。
场中已有人开始比武。
唐宁四下看时,见打斗者武功平平,尽是些不入流的角色,连唐宁都觉得有碍观瞻,偏偏还有人喝彩,自然有不少人是起哄。
此刻两人比斗正酣,一人使棍,一人使刀,已斗了三十多招,仍不见高下。
便有一人跃入圈中,喝道:“三脚猫的功夫,也敢在此丢人现眼。
”却是山中那女子身旁的小姑娘,持剑向使棍者虚刺一招,反身一脚便踢中那使刀者右腕,钢刀落地。
使刀者尚未明白过来,脚下突遭一绊,跟着背上被一掌击中,一个狗啃屎,摔出圈去。
那使棍者见剑光一闪,已到面门,忙举棍招架,那小姑娘伸手在棍上一带,使棍者只觉一股大力带向前去,脚下不觉向前便冲,眼看就要出圈,脚下也是一绊,向前摔去。
眼看又是一个狗啃屎,那使棍者急中生智,举棍抵住地下,偏生棍长,前端抵在地上,后端却抵在自己身上。
也是凑巧,那棍端正好抵住麻穴,使棍者一阵酸麻,咕咚倒地,不能动了。
众人见他自点穴道,都是一阵哄笑。
那使棍者羞愧不已,被朋友搀扶出场,心道:“我自从学武以来,还从未能点人穴道。
今日虽是自点穴道,却总是一番开始,有道是万事开头难,说不定今后便能点他人穴道了,塞翁失马,焉知非福啊。
”
场中那小姑娘将二人赶走,却退出了圈外。
原本几人看她俊俏,颇想上去打上一场,所谓不打不相识,打过么说不得便相识了,谁知那小姑娘扭身便去,登时身后跟了一串。
那小姑娘冷笑一声,忽然回手一扬,几声“哎哟”,数人身上中了小箭,还好不是要害地方,箭上也无毒,那群人不敢再跟,一哄而散。
武灵门的执法弟子清理场后,宣布重新开始,这一下那些凑热闹者乖乖退出,不敢自讨没趣,上场者皆是颇有些艺业之人了。
这些人既是为那武灵门职位而来,自是尽显其能,打斗之中,刀枪不长眼睛,不免有时收手不住,不多时已有人受伤,甚至折臂断腿而去。
唐宁想起那日柳家寨殷宜所言,不禁眉结紧锁,心道:“长安剑宫召集江湖大会,本是好意,只是这般下去,恐怕要大违初衷了。
”
那面场中已接连有人挑战横海盐帮的执法长老,都是过不了十招八招便被打倒,只有一人稍好,战到五十招上下才败,被盐帮招作一堂堂主。
还有一名少年稍逊,支撑了二十八招,盐帮本欲给他副香主之位,那少年却被另一人拉住,他不明所以,跟了出来。
那拉他之人是五十余岁的老者,笑道:“少侠年岁不大,已有此等武功修为,此后必成大器,区区盐帮一个副香主岂能屈就?我帮势力比盐帮更盛,现有紫薇堂空缺正职,少侠可中意否?”
那少年笑道:“在下浪迹天涯,唯求一饭耳!如何做得甚么香主、堂主?”
老者笑道:“做得,做得。
少年人只要勤奋好学,岂有做不得之事?”
那少年不禁心动:“敢问前辈是何门派?”那老者四下一望,见无人注意,低声道:“成德无极帮。
”
安史之乱时,叛军尽征河北男儿入伍,其中不少人便是江湖门派子弟。
这些人身怀武艺,屡立战功,迅速被提拔为独当一面的大将。
到得史朝义被杀,叛军败局已定,这些人纷纷投降朝廷。
代宗天子为稳定局势,便封了这些将领为河北各镇节度使,成德镇节度使便是无极帮弟子,其余为魏博镇——武灵门、卢龙镇——幽燕帮、昭义镇——太行派和横海镇——北盐帮,后来还有河南道的平卢镇——驼山派。
这几人为长期拥地割据,便依靠各自出身的帮会门派,使军中各级将领皆由本帮本派弟子担当,使得帮即是军,军即是帮。
这些节度使若非掌门帮主便是实操大权,以一帮之力掌三军,以三军之力控一帮,帮规军规齐下,真是令行禁止,战斗力极强。
而魏博更是由武灵门控制,门下弟子大多是田氏子弟,一脉相承,不似他镇乃人员驳杂的帮会,况且武灵门以“武灵箭”驰名,善于骑射,更适合行军,是以河北各镇中以魏博军力最强,抢占了太行派的相卫二州。
这些藩镇联成一气,割据拥兵,自任官吏,不上交赋税,节度使父死子继,兄终弟及,形同诸侯,最多每年上交一些供奉,对朝廷保留名义上的臣服,有时连这点礼节也免了,境内穷兵黩武,不事生产,每逢歉收,便纵兵向四周州县抢掠,实同叛乱。
三年前武灵门新掌门田兴率魏博镇归顺朝廷,赐名田弘正。
昭义太行派自被武灵门抢占相卫二州后便归顺朝廷。
卢龙镇也早在德宗时便归顺朝廷,虽然现今节度使幽燕帮主刘总与成德平卢暗中勾结,但幽燕帮内大多数主张归顺,刘总表面上总要尊奉朝礼。
至今不遵朝礼的便只有成德、平卢、淮西三镇,成德和平卢虽然未与朝廷正式开战,但唇亡齿寒,暗地里相助淮西吴元济。
十数日前宰相武元衡被杀,从成德进奏院中捕获了张晏等八名成德军卒,自然人人认为成德节度使王承宗便是刺杀宰相的主谋。
此次江湖大会,无极帮不敢露面,只派了一名长老潜装观望,这时见那少年年纪只有二十出头,居然能接得盐帮长老二十八招沧州大环刀,资质上佳,倘假以时日,耐心点拨,终可大用,而盐帮只以副香主授之。
那无极帮长老一时起了爱才之心,便上前将那少年拉出来,劝说其加入无极帮。
那少年闻言大怒道:“无极帮残杀大臣,反叛天朝,如此乱臣贼子,还敢在此胡言乱语。
”他激怒之下,声音高昂。
众人听说有“无极帮贼子”,仗着人多势众,当真是同仇敌忾,皆围将上来纷纷呼喝:“哪个是无极帮的贼子?”“揍死那贼子。
”“莫让贼子逃了。
”那无极帮长老双脚一点,纵起两丈多高,将双脚在旗杆上一蹬,身子便如一只大鸟飞向场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