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三回 松下碎秋月 敢令幽燕惊(3/3)
毁在他的金刚刀下,偏偏唐宁的宝剑厉害,让他在兵刃上占不到半分便宜,先与唐宁战了一阵,已被唐宁窥到了功夫路数。
如今唐宁是后发制人,镇河东渐感不支。
唐宁一剑挑出,正是那新招“松下碎月”,镇河东避开剑锋,却被唐宁左手铜箫扫中右腿,痛彻骨髓,叫道:“别,别……”正要讲别打了,偏又被唐宁点中哑穴,不能讲话。
唐宁将他制住,飘身退开。
韦玉筝拍手叫好,奚郎更是雀跃。
那些兵将不敢再攻,忙将镇河东扶了,狼狈逃去。
秦宁眼神十分奇特,却似不识唐宁一般,嫉恨这小子不知又得什么奇遇,临去时匆匆再看凤儿一眼。
凤儿脸色一沉,一支箭便射去,秦宁随手接过,放在怀里。
苍岩七杀从大石上一纵而下。
唐宁上前拱手道:“多谢苍岩公子仗义相助。
”苍岩七杀虽未出手,但这份情却要领的。
苍岩七杀冷冷的道:“我要和你决战。
”
唐宁愕然道:“公子为何要和在下决战?”
苍岩七杀道:“我的苍岩七杀剑要会一会你的古松剑法。
”原来他性情孤僻,凡事不依常理,见唐宁的古松剑法高明,便要与唐宁比一比高低。
唐宁与他无怨无仇,又怎会陪他来决生死。
苍岩七杀在骊山大会上输与成颀,便要自刎,可见此人非胜则死,十分刚烈。
唐宁自不愿陪他玩命,道:“苍岩公子,你我无怨无仇,怎好决战?在下曾在骊山大会见到阁下的高招,自认不是对手。
”
骊山大会败与成颀,是苍岩七杀平生唯一之败,此刻听了,脸色苍白,眼中居然掠过一丝惧意,随后冷冷地道:“多说无益,今日一定要与你决战。
”
韦玉筝一闪在前嗔道:“苍岩公子,学武功是为了行侠仗义,不是用来拼命的。
”
凤儿冷笑道:“人家比剑,关你什么事?”
韦玉筝道:“凤儿师姐,你怎么不劝架,反而要他们斗呐。
万一宁哥哥出了事……”
凤儿冷笑道:“就算死了,也轮不到我管,他那阿元呢?怎不来管?”
唐宁道:“凤儿姑娘,阿元姑娘是出阁之人,与唐某毫无瓜葛,人家清名有关,莫要相提。
”
凤儿冷笑道:“原来人家已经出阁了,怪不得身旁又有佳人相伴,亲亲密密。
”她一路跟来,远远的望着唐宁与韦玉筝同行同止,亲密无间,早已心冷如冰,恨不得死了。
韦玉筝心道:“原来那什么阿元已经出阁了。
”心里忽然一丝莫名的冲动。
凤儿讲她亲亲密密,她也不生气,笑道:“凤儿师姐,那天你走了,我还长想着你,今后大家一起走不是更好么。
”
凤儿恨道:“谁要和你们一起走,我就是来告诉他,自今而后,天荒地老,生不相见。
”
听那口气竟如发誓,唐宁也不由得一愣,想不到凤儿竟讲出这样的话。
韦玉筝笑道:“同在江湖,抬头不见低头见的,凤儿师姐,大家常见见面不好吗?”
凤儿厉声道:“今后要是再遇见,姑……我就要杀了他。
”最后的声音有些哽咽,一闪而去。
唐宁眼光跟去,远处似乎紫影一闪即逝。
苍岩七杀不耐烦道:“姑娘,请闪开。
”他对女子倒还客气。
韦玉筝一扬脖子:“你要和我宁哥哥比剑,就先和我比。
”
苍岩七杀道:“我平生从不和女子动手。
”
韦玉筝道:“你要和我宁哥哥动手,就必须先经过我。
”
苍岩七杀倒愣在当地。
不和女子动手是他平生一戒,自然不能破,但今日韦玉筝不让开,他便无法与唐宁比剑。
唐宁收起心神,劝道:“苍岩公子,在下虽不知你身世,但也看得出你必身经大难。
但人生在世,有无数际遇,不单有仇恨,还有父母之恩,朋友之义,何必为一个仇人而拒天下朋友于门外?阁下既有幽燕三客这样的朋友,为何不能再去结交天下豪杰?多一个朋友,便会添一份欢乐。
阁下既然饱受仇怨之苦,又何必再去多结仇怨?多一次结怨,心中便更会添一道伤痕。
望公子三思。
”
苍岩七杀眼光扫来,少了几分冷意,但却是无限的凄凉。
韦玉筝笑道:“苍岩公子,天下落难之人又不止你一人。
实不相瞒,我们这次到河北便是来寻我的仇人。
”苍岩七杀望她一眼,只见她笑颜如花。
韦玉筝道:“可你看我还是一样的开心,虽然想到仇人也是很难过,很痛心,但我有宁哥哥这样的、这样的好朋友,还是会好好的去活。
”
苍岩七杀心神大乱,闭上眼睛依然是韦玉筝花一般的笑颜。
他拼命的摇摇头,要将韦玉筝的笑容扫去,心里狂呼:“我不能变,我不能变,我是苍岩七杀,我有天大的仇要报,唉,偏偏这仇根本无法报。
”
他长发遮面,脸上阴晴交错,唐宁和韦玉筝却看不到。
唐宁握住韦玉筝的手,却觉得她手心皆是汗,她适才不顾一切挡在唐宁面前,其实心里也是十分害怕的,这苍岩七杀脾气古怪,谁知他会不会听劝解、硬要拼命。
唐宁轻轻将韦玉筝拉到自己身后,韦玉筝又倔强地要挡在他身前。
正在僵持不下之时,从东面传来马蹄声响,回转山谷。
不一会,见数骑驰来,当先之人白盔白甲,鲜亮耀眼,其余也是身着明光铠,居然是幽燕三客与其他五六人。
那罗坚远远望见苍岩七杀,欢呼道:“大哥,原来你在这里。
”一跃下马,过来拜见,其余人也下马拜见了。
那罗坚年纪明明大过苍岩七杀,其他人也多数年长于苍岩七杀,却皆呼他为大哥。
那苍岩七杀道:“原来是罗兄弟。
”声音依旧很冷,和相好的朋友讲话原来也是一样。
罗坚见到唐宁三人,道:“大哥,这三位是?”苍岩七杀无动于衷。
唐宁跨前一步,拱手道:“在下长安唐宁,见过幽燕三客和几位朋友。
”
罗坚心道:“我没听过甚么唐宁,他却认识我们。
”幽燕三客在江湖中甚有声名,别人知道也是寻常事体。
罗坚便问唐宁道:“这位朋友如何和我大哥在一起?”他知道苍岩七杀的秉性,也不去问他。
唐宁道:“在下与无极帮有些过节,苍岩公子仗义相助。
”
苍岩七杀冷冷的道:“我没出手,是你自己打发的。
”他心性孤傲,自然不肯揽虚功。
罗坚道:“这位唐朋友和无极帮哪一位动了手?”唐宁道:“姓名不知,只知叫镇河东。
”
罗坚奇道:“便是使金刚刀的青龙堂左香主范无期?”
唐宁道:“那人确使金刚刀。
”
罗坚不禁对唐宁刮目相看,道:“这位唐兄是哪家名门子弟?”
唐宁笑道:“在下无门无派。
”罗坚眼望苍岩七杀,苍岩七杀微微点头道:“古松剑法。
”这“古松剑法”罗坚等人自然不知,罗坚抱拳道:“请恕罗某孤陋寡闻,实未听说。
”
韦玉筝嫣然笑道:“这是宁哥哥自己创的,你们当然不知。
”
罗坚更是肃然起敬。
大凡自创武功者或者功夫超古迈今,或者天赋异禀,罗坚等见唐宁小小年纪自创武功,居然击败河北一带有名的金刚刀范无期,不觉视为异人。
其实唐宁所谓自创武功,不过是自创剑招,而内功心法皆得自太乙门,这些罗坚等人如何得知。
罗坚乃是幽燕帮青龙堂堂主“燕歌行”谭忠的左膀右臂,有心交结唐宁。
他素知苍岩七杀的性情,看适才情形已知定是苍岩七杀要比剑而唐宁不肯,而能得苍岩七杀下战书的功夫自非等闲。
罗坚便邀唐宁同往苍岩山。
唐宁道:“在下还与舍妹有别事,改日当到幽州拜访。
”他不愿上苍岩山,是恐苍岩七杀又动比剑的念头。
苍岩七杀眼光冷扫过来,韦玉筝对他嫣然一笑,苍岩七杀忙闭上了眼睛。
罗坚却有意相留,问道:“不知唐兄何事?若是河北道江湖中事,罗某或可略尽绵力。
”
唐宁心道:“罗坚久在河北道上,年纪又近三十,若向他打听倒是不错。
”便道:“在下想向罗兄打探一事,不知河北道上的朋友,有无一人三十以上,右耳被削?”
罗坚爽快的道:“没有。
右耳被削,事关声名,若有此事,罗某不会不知。
”
唐宁仍不死心道:“此事发生甚早,约在十二年前。
”
罗坚确然道:“定然没有,莫说十二年,再早十年也不会有的。
”
唐宁这才确信无疑,这一趟河北之行是没有结果了。
东面又是车马前来,却是郑奇一家。
唐宁上前与郑奇执手相谈,一年不见,路上偶遇,相见大是欢喜。
幽燕帮中有到过横海的,认出郑权是横海节度使。
罗坚想不到唐宁与横海节度使是故识,也感意兴阑珊,淡了与唐宁结交之心。
此去河北已无意义,唐宁三人便与郑家共返长安。
韩公文本要去请崔去病,唐宁心中难过,婉言推却,只到天宝茶楼。
郑奇也是出来散散心,此次回京,本想父亲留作朝官,自己可以自由自在了,哪知却被选作皇宫侍卫,过几日便要入大明宫执勤。
到得天宝茶楼,听得讨伐平卢进展顺利,官军步步逼近李师道所在的郓州。
十月间与吐蕃发生冲突,唐宁倾耳细听。
吐蕃军进攻宥州,灵州平凉唐军反击,大破吐蕃军,收复安史之乱后被吐蕃袭占的原州。
其中独无凤翔军的功绩,唐宁心中甚是不快,他出生入死取来的军情却无用处,心中自然郁闷,携韦玉筝与奚郎回到太乙宫。
奚郎身体柔韧灵活,确是习武的一块上好材料,胖大道士十分喜欢,便收作关门弟子。
转眼又过新年,临近上元节,唐宁本拟带韦玉筝入长安游玩,谁知天不假便,到了正月十四这日,好大一场风雪,莫说到长安,便是到翠华山里找韦玉筝也不成了。
这雪一直下到第二日早才小了些,胖大道士又遣小杜颖来唤唐宁下棋。
唐宁方到太乙宫门口,见韩湘子踏雪而来,满头都是白霜,道:“这么大的风雪,韩道兄还要赶路?且留意风寒。
”
韩湘子道:“前几日到华山,今日是上元节,总要赶回来。
”
杜颖笑嘻嘻道:“师兄变成白胡子老头了。
”忙来替他取下外袍,扫去身上落雪。
见了胖大道士,韩湘子取出书信,胖大道士一边阅信,一边笑道:“看来四月份你又需到华山去。
四月十六日云阳掌门爱女出阁,我们要去凑凑热闹。
”
唐宁奇道:“袁聪?”胖大道士点头。
唐宁问道:“嫁与何人?”胖大道士道:“信中未提及,湘儿你可知么?”韩湘子道:“徒儿只见到云阳师叔,书信写甚么我也未看,此事一发不知了。
”杜颖便问:“是华山派的师姊,她漂亮么?”
唐宁便在心里嘀咕,袁聪嫁了谁,是柳玄成还是别的人。
胖大道士道:“据传岐州法门寺地宫藏有释迦牟尼真身佛指舍利,从北魏起便有皇帝迎奉,本朝太宗、高宗、武后、肃宗、德宗都曾迎奉。
如今皇帝又将舍利迎入皇宫三日,轮流在京城各佛寺供奉。
”
韩湘子脸显忧色,他习道有成,忽露忧色必有大事。
果然韩湘子道:“听说京城方圆数百里之人皆跑来施舍礼拜,规模空前。
家叔祖一向反佛,认为佛教是夷狄之人的,口不道先王之法言,身不服先王之法服,不知君臣之义,父子之情,还说佛骨是秽朽之枯骨,应该烧掉。
”
唐宁咋舌道:“韩大人真是言辞激烈。
”
韩湘子道:“还有更厉害的。
家叔祖说长安百姓都不事生产,跑到佛寺烧顶燔指,从早到晚跪拜施舍,伤风败俗。
”
唐宁道:“这可要触怒皇上了。
”
韩湘子叹道:“这也罢了。
”
唐宁道:“莫非还有更厉害的?”
韩湘子道:“还讲自古皇帝信佛皆不得善终,举了梁武帝饿死台城的例子。
”
唐宁心道:“坏了。
”
胖大道士也道:“韩大人可麻烦大了,讲皇帝不得善终,这不是正戳到痛处么?皇上如今正想着长生不老呢。
”
韩湘子道:“皇上本来要杀家叔祖,幸得裴度崔群两位宰相和百官说情,皇上也念家叔祖平淮西时一力主战,对自己一向是忠心的,再之皇上十分喜欢家叔祖的文章,难得一篇谏文都写得字字珠玑,这才贬作潮州刺史。
那潮州在南海边上,只有三个小县,通共不到两千户人家,他这刺史当得不及关中一个亭长,又多瘴疠,家叔祖身体不太好,到了这样的地方,又怎受得了?”道:“徒儿在蓝关遇见了家叔祖。
”又从衣带中取出一首诗递与胖大道士,胖大道士看过递与唐宁。
唐宁知是韩愈的诗作,忙认真观看,见那诗题写作《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》,诗意悲壮感人。
韩湘子十几岁出家,修道之意甚坚,自出家门再不回头,但与韩愈毕竟亲情相连,为他担忧和不平,道:“我一路来回,确见许多人奔向长安,看样子大多都是贫穷的百姓。
依我看,佛门这次也太不象话。
”
胖大道士叱道:“湘儿,你是修道之人,莫去议论佛门中事。
”韩湘子点头不语。
唐宁想起顾先生,便问韩湘子,韩湘子道:“顾先生与家叔祖同行,只带了两三个人。
”
雪已停下,太乙门弟子正在院中扫雪,准备迎接香客,奚郎也在其中。
唐宁便问胖大道士道:“道长,奚郎的功夫进展如何?”胖大道士笑道:“不错。
这孩子有资质,又肯吃苦,确是可造之材,只是性情躁了些。
”唐宁道:“奚郎出身苦,自然比常人加倍珍惜机遇。
”
奚郎扫完雪,便独自去加紧练功。
唐宁也不去打扰他,回到家中,将韩愈的诗抄与父亲看,唐父叹道:“韩大人也太过戆直,自古帝王再圣明,还不是一样的独断自负。
”
过了两日,山上积雪依然未消。
唐宁怕韦玉筝等得焦急,便踏雪上山,雪后山道甚滑,好在唐宁轻功是其所长,一路顺利。
但冰洞是非过不可的,正是正月天气,结冰更厚,唐宁小心翼翼,依然滑倒,同第一次过冰洞一般仰面滑过。
见了韦玉筝,她正焦急难耐,看唐宁一路运功气喘吁吁,又是欢喜又是心疼。
韦母听说长安正迎佛骨,道:“贞元年间也迎过一次,距今正好三十年。
那时我只有十多岁,随家人礼拜过的。
”韦母清静礼佛,便嘱韦玉筝到长安寺中施舍。
那水湫池已然结冰,唐宁便与韦玉筝携手小心翼翼从冰面行过。
下山路更加难行,山坡陡峭,冰雪半融,虽不厚却更滑,轻功也施展不得。
唐宁轻轻扶着韦玉筝,深恐她摔倒,行走更加缓慢。
韦玉筝看见满坡青松,灵机一动道:“宁哥哥,我们来荡秋千如何?”
唐宁便即领悟,笑道:“好办法。
筝妹真是聪明。
”将韦玉筝软鞭抖开有两丈来长,右手握住鞭尾,内力一送,那鞭头扬起卷住一条大松枝。
唐宁左手揽住韦玉筝,喝一声“起”,两人腾身荡起,如在云中。
如此渐起渐落,韦玉筝倚在唐宁身上,心中无限甜美,那松树被震,雪粒纷纷而下,韦玉筝笑声不绝,声回山谷。
唐宁见韦玉筝头脸皆落满雪粒,依旧笑颜如花,也是开怀畅笑。
翌日余雪消尽,唐宁便到太乙宫接韦玉筝同进长安。
太乙村因临近太乙宫,百姓大多信道,是以迎佛骨之事轰轰烈烈,太乙村却无动静。
到了杜曲,便见百姓扶老携幼,赶向长安,一路上竟络绎不绝。
到韦曲时,前面太子东宫仪仗停在长安剑宫外,行人避道而行。
长安城中佛寺众多,除大兴善寺、大慈恩寺之外,还有天长寺、圣容寺、太平寺、安国寺、普济寺、兴福寺等,唐宁向人打听,可巧今日佛指舍利移向大慈恩寺。
距离大慈恩寺尚有二里多路,道上已皆是善男信女,行走不便。
好容易挤到佛寺门口,见寺中僧人挡在门口,只缘礼佛之人太多,只能逐时放一批人进去。
那些善男信女大老远赶来,便为一瞻佛舍利真容,不肯便去,围在门口苦苦哀求。
唐宁见门口人实在太多,便拉着韦玉筝向外退,忽觉胸口有异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