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卷~泥里生(骤雨)(2/3)
那时候我还不懂,外公这一没,不光是少了个疼我的老人,像是家里的顶梁柱被抽走了一根,整个天,都要塌下来了。
外婆是做了一辈子家庭主妇的,外公在时,她手里握着全家的开销,日子虽不富裕,却也安稳。
可外公一走,她就没了经济来源。
那天晚上,她把母亲叫到里屋,半天没说话,最后才叹了口气:你爸走了,我手里没进项了,没法再帮你撑这个家了。
母亲的眼圈一下子红了:妈,我知道......
往后,家里的钱你自己管着吧。
外婆的声音很轻,却像块石头落进水里,四个孩子,还有你俩,日子该紧巴了,省着点过。
她这话,是把当家的担子,彻底交到了母亲手上。
我们家那时已经有四个孩子,加上父母,六张嘴要吃饭。
父亲和母亲的工资加起来本就微薄,以前有外公偶尔补贴,尚可维持,如今全靠那点薪水,日子的艰难,光是想想就觉得喘不过气。
可谁都没想到,更大的难处还在后面。
父亲已经两个月没回家了,别说人,连个捎生活费的信都没有。
母亲一开始还安慰我们,说父亲在余新公社忙,说不定是走不开。
可眼看着米缸见了底,油罐也空了,连买菜的钱都凑不出来,母亲终于坐不住了。
这章没有结束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
我得去余新看看。
她红着眼睛,把最小的弟弟托付给邻居让外婆管着妹妹,姐姐大了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了,又拉着我的手,你跟我一起去。
从镇子到余新公社要坐长途轮船,还得到东门的市轮船码头,从东栅口坐上汽车,一路颠簸着到了市里再乘船,母亲的手始终攥得很紧,指节都泛了白。
她不停地望着窗外,嘴唇抿得紧紧的,我能感觉到她的紧张。
到了公社办公室,问起父亲,那个总接电话的总是回说出差了下生产队了的秘书,说辞和电话里一模一样。
母亲急了,声音都带上了颤:同志,我是他家属,家里实在等钱用,他到底在哪儿?
秘书支支吾吾的,最后才朝旁边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使了个眼色。
那人是蔡文书,之前父亲带我们来过一次,他还给过我糖吃。
蔡文书把我们拉到一边,压低声音说:嫂子,不瞒你说,老于他......被牵扯进运动里了,现在正在接受调查,老于住的地方离这不远就在大院内。
母亲的脸地一下白了,身子晃了晃,差点站不住。
我赶紧扶住她,才发现她的手冰得像块石头。
蔡文书叹了口气,没再多说,只是领着我们往公社后院走,打开一间小屋子的门:你们先在这儿住下吧,我去想通报一声。
屋子里很简陋,只有一张木板床,一张办公桌子,墙角有只脸盆架子,一个衣架子和一个老衣柜,还堆着些杂物。
母亲坐在床沿上,半天没动,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,我叫她好几声,她才缓过神来,一把抱住我,声音抖得厉害:可夫,别怕......有妈在。
可我能感觉到,她的声音里,连自己都不信这句话。
第二天一早,公社礼堂那边传来了嘈杂的声音,喇叭里有人在喊着什么,语气激昂。
母亲脸色大变,赶紧把我推进屋子,一声锁了门。
你在屋里乖乖待着,妈去去就回。
她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,带着一丝我从没听过的慌乱。
我从没被这样锁过,心里一下子慌了。
隔壁礼堂的喇叭声越来越响,震得窗户纸都在颤。
突然,我听见了父亲的名字,一次又一次,被人用严厉的声音喊出来,还夹杂着、这样的词。
我的心猛地一沉,像掉进了冰窟窿。
父亲出事了!
我冲到门边,使劲拉门锁,纹丝不动。
又跑到窗边,窗户上装着铁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