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没错。
我在厨房里真像一阵风。
做好米粉后,我要接着弄午饭,做个冬瓜汤。
然后,如果阿桂能弄到食材的话,我可以做个豆豉蒸排骨或是蒸鱼。
我还能做道甜点……杏仁饼干或是焦糖苹果。
我把葱花从刀背上拨到盘子里,拿出豆干,切成漂亮的条状,再切成漂亮的小方块。
我挤干香菇里的水然后对半切好,滤干虾米和米粉。
这时,阿州摘完了最后一根豆芽,油也热了,可以准备炒了。
锅下的火头很旺,油烟升空,我把食材一样接一样地下锅翻炒、噼啪声中食材逐渐变色熟透。
我把炒米粉盛到一个大菜盘中,分了些给阿州。
然后我去食品储藏间拿了一罐云南火腿的存货。
我把火腿切得薄如纸片,痴迷于菜刀在案板上发出的美妙而均匀的声响。
接着,在阿州那双杏仁眼的注视下,我推开火腿,拿了一块雪白的冬瓜。
冬瓜中间橙黄的瓜籽湿润得像露珠,闪烁得像泪滴。
“少奶奶。
”阿桂边说边要拿我手上的菜刀,“您跟少爷一起坐下来吃炒米粉吧。
我来切冬瓜。
”
“不,不行,我来做。
我不饿。
还有,你现在去趟菜场,买些排骨或鱼。
不然中饭前来不及把蒸熟。
”
“我不一定能找到这两样,少奶奶。
”
“行的,你可以的。
我相信你找得到。
”为什么她不听我的话?我跺着脚说,“我不管价钱有多贵,去问母亲多要点钱。
”
阿桂还是没挪脚步,她抿紧嘴唇,皱起眉头。
“有什么不对吗?”我举起菜刀,用力剁下去,正好切在冬瓜当中。
“我们偶尔可以奢侈些。
我们还不够省吗?”我放下菜刀,阿州也皱着眉头。
“今天,”我灵机一动,不禁笑着挥手说道,“我们要欢迎新大厨。
我烧菜时,阿州会一直给我打下手。
”
阿州放下筷子,跑到我身边。
“你能一直帮妈妈打下手吗?”阿桂缓慢地说,“你不会让她一个人待着吧?”
阿州靠得近了些。
“好的。
”他说,“我保证。
”
阿桂买菜回来前,我只能即兴发挥,用现成食材发明一些前所未见的菜式。
阿州与我寸步不离。
破天荒第一次我要劝他吃饭。
“你不用什么都帮我。
”我告诉他,“去坐着吃饭。
”
“我想帮忙,妈妈。
我想跟您学。
”
“那谁来吃我烧的东西呢?”
阿州囫囵吞下米粉后,我让他洗一些蔬菜。
然后让他在一旁看着。
我没时间调教徒弟,忙得要飞起来了。
我动作迅速,忙得脚不沾地,几乎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脚。
每烧一道菜,厨房里的香气就更浓郁一些——香辣甜咸,诸味俱全。
每放一盘菜到桌上,菜的色和形就更丰富些。
我往锅里的藕片和蘑菇上撒上一撮盐,翻炒几下就可以出锅了。
“还有一个菜盘呢?我现在就要。
”我拎着锅耳转过身来。
菜的色香味是很奇妙的东西,保持不了多久。
我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。
我忙得几乎脚不点地,怎么能感觉得到?不知怎的,我的一只手撒开锅耳,去抓住桌子。
事情发生得猝不及防,蘑菇和藕片洒在我的腿上,厨房小桌同时翻倒,我刚做好的一桌菜一股脑都倒在了地上。
我身边到处都是酱汁、蔬菜、虾米和碎瓷片,像一场噩梦中的场景:绛红和暗褐色间杂的汤汁,汇入黄绿和深棕色杂陈的烂菜堆以及蓝白相间的破碎瓷片。
我用双膝和双手撑着身体,看着眼前的烂摊子,像一个看着毁灭现场的可悲巨人。
我扶着翻倒的桌子边缘,勉强站立起来。
“没事的,妈妈。
”阿州用轻松的口气说道,他赤脚冲进那一片狼藉之中。
“不行!”见他弯下腰用手指把散落的米粉扫拢成一堆,我大叫道,“快停下来。
别割到手。
”我从一团糟的午宴废墟中跋涉过去,把他拎起来,放到一边。
这是一个十足的灾难现场,一大摊发臭的垃圾。
我用簸箕把它们掏起来,扔进泔水桶里。
我真是荒唐。
我滑倒在污水中,弄脏了衣服,腿上和手上都被碎瓷片割伤了。
“有什么用啊?”我哭喊着。
菜刀和切肉刀还在地上,我跪下来,拾起切肉刀。
我用还在流血的拇指试试刀锋,往自己手腕上的筋脉看去。
“我好辛苦。
”我说。
我看看阿州,“难道你不明白吗?妈妈好想去死。
”
“不要,妈妈。
”阿州向我走来,眼睛定定地看着我。
然后,他停下来,伸出自己的手腕。
“您活着,杀我吧,妈妈。
”
1辛亥革命纪念日,中华民国的诞生日。
——译者注